爹爹,只怕我爹爹的亡靈不敢見你。彼時爹爹苦苦哀求你莫傷顯仁皇后,孃孃當著爹爹的面便賞她藤條,孃孃大概已經忘了吧!爹爹那時是病重,我卻春秋正鼎盛,孃孃若一心逼兒忤逆,那麼兒也只有謹遵慈命了。把皇后的下落告訴我,過了今日,兒仍舊孝敬孃孃。若不告訴我……”
太后拍案而起,“不告訴你又如何?不怕天收了你,你只管要老身的命罷。”
他當真是氣衝了頭,什麼都不顧了。滿腦子都是她,不知她現在究竟在哪裡。她怕黑,怕寂寞,他想起這些便痛斷了肝腸。太后行事他知道,當了聖母,開始苦心經營,韜光養晦。可是她骨子裡的手段別人不知道,他這個做兒子的最清楚。他害怕,怕她難為穠華,甚至怕她殺了她。越想越焦急,眼中幾乎沁出血來,一字一句道:“皇后有個三長兩短,我就殺光這禁中的人,給她陪葬。”三尺青鋒倏地落下來,帝王佩劍削鐵如泥,只一眨眼,便將她面前食案砍成了兩截。
太后受了驚嚇,跌坐回矮榻上。近身的兩個尚宮見勢不妙低低喚她,向她做眼色,示意她作罷。反正也未將李穠華如何,官家這樣急赤白臉的,看來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大不了把人還給他,別太傷了母子情分,求個太平吧。
她知道其中厲害,但卻納不下這口氣。怪道人說娶了媳婦忘了娘,如今可好,娶了媳婦還要殺娘呢!
她捂著胸口發狠指他,“讓你的臣工們來看看他們的陛下是個什麼樣子,被色相迷住了雙眼,不孝不悌,堪比桀紂!”
他說:“我一心要做個好皇帝,若哪天我無道,也是孃孃逼的。把我的人還給我!”他往前進了兩步,“把我的人還給我!”
他的樣子讓她感覺陌生,她幾乎要認不出他來了。這就是她的兒子?她不可思議地望著他,“得意,你當真是瘋了。”
“我瘋與不瘋,全看孃孃的意思。”他一再地重複,“把我的人還給我,現在!馬上!”
錄景看不過眼,跪下向上磕頭,“母子連心啊太后,您忍心看官家這樣煎熬麼?眼下正值攻城的緊要關頭,太后令官家分心,導致功敗垂成,太后就是大鉞的千古罪人。臣一片赤膽忠心為太后,太后千萬三思。”
其實官家的固執有一大半是隨她,認準的事,哪怕撞個頭破血流也絕不回頭。看來是躲不過去的了,所幸留了餘地,要是當時一不做二不休,將李穠華殺了,接下去禁中恐怕真要招來一場大劫了。
她嘆了口氣,正想鬆口,秦讓從殿門上連滾帶爬進來,嚎啕道:“官家快救聖人吧,是臣無能,被人捆綁起來扔在了圍房裡,到現在才掙脫出來……官家拿住鄭陸兩位尚宮,是她們領人來的。聖人在何處,她們一定知道。”
他調轉過視線來,雙眼野獸似的眈眈盯著她們。門上湧進四個班直,不等她們討饒便將她們押住了,兩個尚宮回過頭哀求太后,太后知道這場鬧劇演不下去了,擺手說罷,“上輩子不知作了什麼孽,竟讓我攤上這樣的兒子!領他去,把他的寶貝還給他。”
眾人大鬆了一口氣,好了,尋回來便不會有事了,否則這些人的性命,只怕今日都要交代了。
兩個尚宮忙福身領命,“請官家隨婢子們來,李娘子在永巷,安然無恙的,官家且放寬心。”
他沒見到人,眼下談寬心還早。擲了劍,拱手對太后作了一揖,“請孃孃一同前往,以安撫皇后。”
安撫不過是客套話,他是要她向李後賠禮,經過了這件事,以後便沒有臉面再作梗了,他的皇后就可高枕無憂了。
太后咬嘴鋼牙,卻也無奈,看他這半瘋半癲的樣子,委實有些嚇人,只得喚人拿斗篷來,披上了隨他們一道往永巷去。
夜裡起了霧,霧靄沉沉,三尺開外便看不清人。內侍挑著燈籠在前面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