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客長卿去林中狩獵,晏春曉便在房前屋後種些瓜果蔬菜。
夜晚得了空,晏春曉興致上來便給客長卿來一出《西廂》或是《桃花扇》,需要小生來搭戲的時候,客長卿便客串兩把,有時唱跑了調或唱錯了詞,兩人便笑作一團。
但幾番寒暑下來,昔日的歡聲笑語漸漸被因瑣事而起的爭執代替,即使不吵,相對而坐,也常常是沉默無言。
晏春曉自小便被作為旦角培養,為了苗條的身段和婉轉的嗓子,沒幹過半點雜活,成名之後,更是起居有專人照顧,吃穿用度都不用操心。
如今凡事卻都要親力親為。
客長卿狩獵是好手,但洗衣做飯,縫製衣衫卻都不會,晏春曉只得自己摸索著做。
粥做糊了,飯做生了,衣衫補了不如不補,種的瓜菜被山中鳥獸啃食了大半......
只得重新再來。
而那雙不沾陽春水的素手逐漸變得粗糙。
錦衣玉食皆無,短短几個春秋,他便由優伶名旦,變成了一個身著粗衣雙手粗糲的山野村夫。
《西廂》很久未唱。
晏春曉常常沒來由地煩躁,客長卿的眼神也漸漸變了味道。
客長卿本就是隻妖。
打獵伐木對他來說輕而易舉,山中的嚴寒酷暑對他來說也沒什麼。
但他卻不敢在晏春曉眼前用妖術。
起先他怕他知道自己是妖,會怕他厭他。
之後便覺得都瞞了他這麼久,再說反而不好,便更說不出口。
但要一直裝人,對他來說,還是有點不便。
比如吃飯,他一頓吃下十碗都不飽,在晏春曉面前,卻從不吃過三碗,還要裝作快撐死的樣子。
比如捕魚,他用鼻子輕輕一吸,便可將整條河的魚吸進嘴裡大半。
但有晏春曉在,便萬萬不能如此省事,他就得裝模做樣地下水去捉,或是用竹子做根魚竿來釣,以至於好半天釣不上來一條。
這些都是小事,為了晏春曉,他裝裝樣子本沒什麼。
但日久天長,這些小事卻猶如鞋中的沙粒,讓人越來越受不了。
但讓他受不了的是,那曾經讓他為之傾倒的俊俏少年郎,變了樣子。
他那顧盼生輝的桃花眼中沒了光彩,他那白皙光潔的面板變得黝黑粗糙。
他從前在臺上低吟淺唱,幾近溫柔,如今和他在一起一點瑣事便要爭吵嘮叨。
客長卿不敢想象這樣的日子再過幾年,他們會怎樣。
晏春曉只是個凡人,他會變老,而他是隻妖,即使百年之後,他大概仍是這副模樣。
兩人註定無法一起到白頭。
想了很久,客長卿最終決定一個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