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楚卿提出進京刺殺,照他的主意,不出岔子的話,很有幾分把握。大夥兒非常激動,有什麼隔閡不滿也都先放下了。只是萬沒料到……”
想起昨日刺殺經過,到最後,竟演變成那般局面,羅淼訕笑一聲,似乎覺得荒唐諷刺,又似乎滿含苦澀悲愴。
子釋道:“小然說是姐夫向他轉達姐姐的命令,殺掉大夏奸最重要。”
羅膝愣了愣,彷彿想明白什麼:“子釋,我說出來,你也不用生氣。傅楚卿說你貪圖榮華富貴,跟皇帝……眼見情形不妙,又轉身投降了西戎。他本不知道我們也認識他嘴裡的那個……‘老相好’……偏偏因為這樣,不由得我們不信……其他人不知道的一些事,我只告訴了許幫主。現在看來。怕是馮將軍也知道了,才會叫小然……”
一報還一報。馮祚衍從妻子那裡知道了傅楚卿的私心,不但要令他無法得逞,多半還埋伏了暗子想借機除掉這眼中釘。當然,傅幫主熱血衝頂以身殉情的動人場面,是誰也沒有料到的——就連當事人自己,事先也不曾料到。
羅淼說到這,眼前滿是烏煙瘴氣。
——曾經那樣豪情俠義,叱吒風雲的白沙幫,到哪裡去了?……
回首往事,無盡的晦暗糾結,心頭一片混亂。
長生摟著子釋,只覺這場戲越演越真,越演越怕。回想昨日刺殺經過,如果不是他福至心靈及時發現;如果不是許汀然嚴守門規開口示警;如果不是馮傅二人各懷私心指令不一;如果不是子周快馬加鞭趕到現場;如果不是傅楚卿衝動之下臨陣倒戈……
幸虧,沒有如果。
沉寂。
羅淼呆坐許久,想不出還能說什麼。抬起頭,不留神問出口:“子釋,你怎麼病成這樣?”
“嗯,屈大俠不是曾經跑來刺殺靖北王麼?最後雖然把道理講通了,可他終究信不過我們。為了證明他老人家有本事隨時取我二人性命,甩甩袖子就叫我在床上躺了幾個月,差不多一整年沒法出門,至今天天跟藥罐子打交道,有點風吹草動就起不來……”曬笑,“是什麼人造謠說屈不言被靖北王害死了?他差點害死我才是真”。心道:屈大俠,對不住了,你是偶像,再借來用用。
謠言就是馮祚衍聽從傅楚卿主意,派人放出去的。羅淼無語。
子釋嘆氣:“其實怪不上人家,是我自己身子不爭氣。榮華富貴啊……三水兄,這東西我李子釋從出生到現在,缺它的時候還真不多。你看我為人做事,像是為了它麼?真是為了它,我何必勞心費力,自討苦吃?把自己折騰得五勞七傷,又能享受多少?享用幾年?”
“子釋!”長生捏住他肩膀,“胡說什麼呢!”
——那般抑鬱低沉,帶著無限疲倦蕭索,即便是演戲,也逼真得叫人害怕。
把他的頭挪到腿上枕著,伸手在額角輕揉:“別胡說。這兩天太累,不要再想了,睡吧……”
子釋果然就此合上眼睛,沉沉入眠。
不知過了多久,長生放開他,站起來:“羅淼,子釋執意要見你,我沒法攔著。見了就要難過,實在不如不見。我沒有多餘的話可講,你是江湖中人,咱們便說江湖規矩。為國為民。拯救蒼生,俠之大者;除暴安良,懲惡揚善,俠之中者;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俠之小者。至於以武犯禁,恃強亂法,興暴擾民,尋仇洩憤,不過一介莽夫,與俠無關。我不知道。如今你們所作所為,算是這上邊哪一條?”
“大丈夫立身處世,當不枉此生。你若顧惜有為之身,放得下往昔恩怨、一己虛名,我給你兩條路。第一條路,你的家鄉榆平,故人雖已不在,水光山色尚好,我把河防船務交給你。第二條路,東南三州沿海,盜賊猖撅為患,水師惜無良將,你若願意,不妨跟白祺去打海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