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他當然不肯,沒多久就辭職了。我父親應該在那之後又找過他,回來後告訴我把房間清空,搬到別的地方去。
“那天我剛讓人清空這裡,就在這裡碰見他。他們很久沒有說話了,所以我沒想過他還會來集團,看到他的時候,我以為他和父親和好了——那天是在平安夜,他還在這裡和我道別。”
“……”
“你或許查到過,他就是聖誕節早上離世的。我是他見過的最後一個人。”
“荀鋒……”
“現在,你再看這棟樓——可以到處轉一轉,這個點這一層不會有人了——這是一棟新樓——六年、還是七年前才搬進來的,之前我們在旁邊你們那棟裡。”
“嗯,他們說過。”
“但如果我們坐那邊的電梯,上到37樓,我父親的辦公室,你會發現傢俱全是舊的,書桌、櫃子、搖頭電風扇——很舊、很普通的傢俱,可能拆了就裝不回去的那種。當初我們廢了很大的力氣,把他們送上去,電梯都是特別訂製的。”
“為什麼?”
“因為這些都有意義。”
馬樂沒有問,他感覺那個答案已經越過語言流淌到了他身邊,但荀鋒或許需要這個機會說出來,那怕只是說給這個黑夜聽。
“他們在那間辦公室裡,在船塢,在馬會——我第一次分化就在那裡。”
荀鋒就站在那裡,說著關於他的事,全部都是關於他,他如何死,他如何愛。
然而很奇怪,馬樂心中竟無法生出一絲一毫的酸楚或妒忌,只有一枚銀幣。
那枚銀幣印著月光一樣的觀音像,直立在那裡轉圈,一刻也停不下來,一面是情慾,一面是死亡。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那枚銀幣就一直在那裡轉圈,從一個夜到另一個夜,從一個人的生命轉去另一個人的生命,那張面孔總在變換著,情慾永遠寫在死亡的背面。
就像是那天晚上,他摟著他的脖子,說我要死了,荀鋒聽見的卻是愛。就像是今天晚上,他摟著他的脖子,忍無可忍地說愛他,滿心想到的卻是死。
荀鋒是一條河流,流經了一個人暴雨如注的情慾,一個人血流成河的死亡。
他不是在我身上看到了jade,而是我收下了那枚刻著jade頭像的銀幣。馬樂想。
“……這些話我早該告訴你——我早該告訴你,在哪裡說都一樣——但帶你到這裡來,是出於我完全無用、絕對浮誇的私心,我想你也是知道的。”
“知道知道。”
“坦白來說,我知道你不怎麼相信我,我對你這方面的信任也有限,所以我覺得一點兒儀式感還是要的。”荀鋒一邊說一邊自己都笑起來。
“是,這和新聞釋出會一個道理。”馬樂也笑了。
“新聞釋出會我們都會在放在酒店,牆紙、地毯,更敷衍了事——但這裡完全透明,沒有什麼能夠隱瞞,所以,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也請你完全地相信。”
“……”
“我的愛一文不名,我的死輕如鴻毛,開一個我能給起的價格,我把他們打包了一起給你。我希望它足夠貴,哪怕你再坐廉航,也不捨得輕易丟掉。”
馬樂的手插進大衣口袋,他摸到什麼,掛掉電話,沿著中庭吊燈下旋轉的透明樓梯往上爬,他從未感覺自己這樣輕,幾乎要飛起來。
他站在了玻璃門前,荀鋒站在玻璃門內。
“這裡有監控麼?”
“這是我的大樓。”
ike the baptist 看了他,於是變成一條骷髏小狗。小狗汪汪汪地叫他,他回頭了,他們一起變成了鹽柱,擁抱著倒進冥河,融化在黑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