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那個記者嗎?”他問。
她懇求似的看了他一眼。這一眼裡代表了千言萬語。
“好,”他退開去,把那本冊子收回到抽屜裡,背對著她,他的聲音冷靜、清幽,而堅決。“我不會灰心的,宛露!我會等著看這件事的結局!”有人敲門,顧太太在外面喊著:
“吃飯了!宛露,友嵐!有話吃完飯再談!”
宛露很快的擦了擦眼睛,他們一起走出了房門。顧太太微笑的、探索的、研判的看了他們兩個一眼,就用手親熱的挽著宛露的肩,溫柔而寵愛的說:
“宛露,待會兒回去的時候,別忘了拿一件披肩,是我親手為你鉤的!你知道嗎?你從一點點大的時候開始,就穿我為你打的毛衣了。不信,問你媽,是不是你從小就穿我打的毛衣?”段太太笑著。“豈止穿你打的毛衣!她出麻疹,還是你照顧的呢!”段太太說。“所以呵,”顧太太憐惜的望著宛露。“慧中,你這個女兒應該有一半是我的!”“別繞彎了,”段立森從他的圍棋上抬起頭來。“乾脆給你做媳婦好了!”“你說話算不算數呢?”顧太太瞅著他。
“媽!”宛露跺了一下腳。“好了!好了!”顧太太慌忙說:“大家吃飯吧!仰山,不許再下棋了,再下我就生氣了。”
“別忙,別忙,”顧仰山說:“我正在救這個角呢,我這個角是怎麼丟的呢?”“你再救角啊,”顧太太笑著說:“我們的肚子就都餓癟了!”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
第六章
下了班,走出××雜誌社的大門,宛露向巷子口走去,一面走,一面心不在焉的張望著。因為孟樵已說好了來接她,請她去吃晚飯,她也已經打電話告訴母親了。可是,巷口雖然行人如鯽,雖然車水馬龍,她卻沒看到孟樵的影子。站在巷口,她遲疑的、不安的、期待的四面看來看去。孟樵,你如果再不守時,我以後永遠不要理你!她想著,不住的看手錶,五分鐘裡,她起碼看了三次手錶,孟樵還是沒出現。
一陣濃郁的香水味,混合著脂粉味,對她飄了過來,她下意識的對那香味的來源看過去,一眼接觸到一張似曾相識的臉,一箇中年的貴婦人,圓圓的眼睛,濃濃的眉毛,打扮得相當濃豔。她一定很有錢,宛露心裡在模糊的想著,因為雖是初秋天氣,她胳膊上已搭著一件咖啡色有狐皮領的薄呢大衣。這女人是誰?怎麼如此面熟,她正在思索著,那女人已經趔趄著走到她面前來了。
“記得我嗎?宛露?”那女人說。
宛露!她怎麼知道她的名字?她張大眼睛,絞盡腦汁的去思索,是的,她一定見過這女人,只是忘了在什麼地方見過的了。“哦,”她應著,坦率的望著她。“我不記得了,您是那一位?”“我到過你家,”那女人微笑著,不知怎的,她的笑容顯得很虛弱,很單薄,很畏怯,還有種莫名其妙的緊張與神經質。“你忘了?我是許伯母,有一天晚上,我和我先生一起去拜訪過你家。”哦!她恍然大悟,那個神經兮兮,拉著她大呼小叫的女人!她早就沒有去想過她,事實上,父母的朋友,除了幾個熟客之外,她根本就無心接觸,她總覺得那些朋友和自己屬於兩個時代,兩個星球。當然,爸爸媽媽除外,爸爸媽媽是世界上最好的父母,最最開明,也最最解人的!可是,這位許伯母到底是何許人呢?
“許伯母!”她勉強的,出於禮貌的叫了一聲,眼角仍然飄向街頭,要命!孟樵死到那兒去了?
“宛露,”那“許伯母”又來拉她的手了,她真不喜歡別人來拉自己的手。尤其,她實在無心去應付這個許伯母,她全心都在孟樵身上。“瞧!你這雙小手白白淨淨的,好漂亮的一雙手!”那許伯母竟對她的“手”大大研究起來了。“宛露,”她抬眼看她,聲音裡有點神經質的顫抖。“你在這家雜誌社上班嗎?”“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