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極好的老婦人如今頭髮全白,臉色灰暗而沉,彷彿因為過於憔悴,臉上的衰老斑竟是一夜間都生出來了。
此刻躺在塌上闔著眼的郭太后就像是一樹再也無法回春的枯木,沒有一絲生氣,只能勉強撐著最後一口氣,呼吸紊亂而渾濁,發出低沉的聲音。
聽到宮妃啜泣以外的那縷熟悉的聲音,郭太后幾乎是瞬間動了動眼皮,隨即彷彿分外艱難的想要睜開,可似乎與她而言,哪怕是太一抬眼皮也是極為不易。
郭太后的喉間漸漸發出急促而掙扎的呼嚕聲,彷彿因為這一艱難而氣惱,當建恆帝看到郭太后因為費勁全身力而掙著的手,這才孝順的將手覆上郭太后的手。
碰觸的那一刻建恆帝才發現,眼前的郭太后竟是因為那個背靠她而啃著大興祖宗基業的郭家垂老成這般。掌心下的那隻手幾乎只剩下最後一張枯皺的皮,彷彿稍微用些力,連這骨頭都會輕易的碎掉。
感受到郭太后因為他冰冷的手而一震,建恆帝的眸中浮起更為關心的聲音:“母后想要什麼,朕幫你。”
幾乎是一瞬,那雙無力耷拉著的眼皮終於被奮力開啟,隔著眼前霧茫茫的陰翳,看到那個與印象中完全重合的身影,郭太后幾乎恨得咬牙,可即便是這般,郭太后終究將一切掩下,轉而掙扎著想要起身,卻是分外無力。
元皇后見此正要伸手幫忙,誰知建恆帝卻伸手擋住了,在眾人詫異之時,建恆帝親自一邊扶著郭太后,一邊囑咐道:“皇后,將枕靠墊上。”
眼看著元皇后將枕靠墊好,郭太后才被扶著靠坐下去,似乎僅僅是這一番舉動便已耗費了心神,郭太后不由喘著粗氣,額角竟是浸出汗來。
“前些日子母后身子還漸好了,怎麼驟然又加重了幾分”
建恆帝關切的看著郭太后,在郭太后還未說出話時,便將眼風驟然射向一旁侍奉的榆嬤嬤,聲音低沉而冰冷。
“必是你們侍奉不周的緣故”
此話一出,原本站在一旁的榆嬤嬤當即後脊發涼,皇帝的目光明明淡然,她卻是被逼視的不得垂下頭,退一軟跪了下去道:“陛下恕罪”
周圍侍奉的宮人見此皆是一慌,隨著榆嬤嬤便手腳無措的跪下去求饒。
看著眼前的一幕,郭太后漸漸發現,從前那個為她掣肘的少年如今已然與從前的先帝那般不怒自威,哪怕是一個眼神,一句淡然的話語,都隱隱攜著讓人膽顫的壓力。
郭太后掃了一眼顫顫巍巍跪在建恆帝腳下,終日伺候她的人,竟是生出隔世的感覺。
“不,不關他們的事”
郭太后喘著粗氣,只能艱難而自嘲的吐出一句話來。
“哀家的身子哀家自己知道。”
建恆帝見此眸中漸漸升起憂慮,隨即溫和出聲道:“還是叫太醫來瞧瞧,才放的下心。”
話一說完,建恆帝微微側首道:“馮維。”
馮維聞聲連忙上前道:“奴婢在。”
“去將院使召來”
“不必了。”
建恆帝話還未說完,就被郭太后衰弱的聲音打斷,只見其似是極為疲憊般將身子無奈地靠回去,勉強睜著眼睛掃向一眾嬪妃道:“叫她們都下去吧,皇帝,你陪陪哀家就好。”
建恆帝聞聲並不訝異,只隨之掃了一眼眾人,這才順從的點了點頭,看了眼一旁的元皇后道:“都下去吧,母后也乏了。”
“是”
眼看著元皇后將一眾人帶領著退了下去,屋內頓時再一次陷入寂靜,濃郁的草藥味幾乎壓住了香爐內的檀香,讓人不由有幾分屏息。
不知過了多久,郭太后那垂老而無力的聲音終於響起。
“日子過的是真快啊,轉眼間,先帝已走了三十三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