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了想,卻又豁出去似的道:“是孟大人教狄念編的。”
孟廷輝?
他聽見這名字,非但沒惱,薄唇竟還微微一牽,復又問道:“照此說來,樂嫣嫁與狄念,亦有她的功勞?”
沈知書見他神色弛緩,心中不由瞬間確定了之前聽到的種種傳聞,當下便道:“正是孟大人勸的。”
想來也是如此。
他早知是她所為,可他仍是想從沈知書這兒確認一下。
只是沈知書不知,沈知禮更不知,除卻狄念一事,這一整出的朝中大亂,亦是拜她所賜。
自他生辰之日過後,她就一直有意避著他、亦不來睿思殿覲見。
他是那麼瞭解她,又怎能不知她這是心中有鬼,所以才不肯私自入覲。
從來都是如此。她表面上越是欲將自己摘離撇清,其實心中越是深陷其中,腦中全是各種各樣滿滿的盤算,深怕她的心思手段影響了他的聲名。
朝中彈劾古欽的風潮一起,連帶沈知禮的清譽亦有受損,冊後這麼大的事兒他不見她有何不動,偏就古欽一事令她上了摺子為其脫罪。
什麼叫欲蓋彌彰?
這就叫欲蓋彌彰。
可這事兒又不單單是冊後,亦不單單是古欽和沈知禮,這一場風暴捲起來的是朝中臣黨之間明目張膽的相鬥和較量。
既然如此,他就且由她鬧去。
橫豎她鬧來鬧去,也不過是為了他。
至於這一點,他亦是深深明白。
更何況,京城中的百姓們說得一點兒都沒錯,沈知禮與狄念二人,正是美人英雄,相得益彰。
章一零七 美人英雄(中)
他漠然靜思的樣子不辨深淺,叫沈知書心中又沒了底。
既是提到了這事兒,那就無論如何也得討個明白。
沈知書微一掂量,借話巧轉道:“家父前兩日才修書至西都遂陽,將樂嫣與狄唸的事兒往奏上皇和平王。”
英寡才似回神一般,悠慢地一抬眼,目光卻極清銳,迎著他這話頭開了口:“你身為太傅長子,卻被雙生妹妹趕在前面成了婚,倒叫太傅心裡面怎麼想?”
這話明裡雖是說他,可沈知書卻聽懂了皇上已是默允了沈知禮與狄念之事,當下放下心來,微微垂首道:“有勞陛下掛念微臣大事。”
模稜兩可一短句,似答非答。
英寡眸底頓時多了些雜色,深望了他一會兒,方道:“在青州任上,可有遇著心儀的女子?”
沈知書容端色正,眉目微斂,並未馬上開口。
怎能不知,國中邊路臣子們的種種動向,有司必會略略撿了重要的奏與皇上知曉。
而他沈知書又是什麼人,在青州這兩年的事情,皇上安有不知之理?
可他卻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他沈知書——堂堂京城的沈府大公子,朝中中書令沈無塵的獨子,今上最為親信的臣子,又即將是國中邊路最年輕的轉運使——自當當年入太學以來,還未有今日這般被一個女子顛弄得三番倒四的時候。
遇著了,愛上了,傾心相許了,可她偏是不肯嫁他。
這話說出去,要叫他的臉往哪裡擱。
好在青州一地離京千里,這火燒水煮的一場暗情被人三言兩語地傳至天聽,也只不過被當作是他沈知書今朝又一次的拈情不終。
而這兩年中與她之間的無數個細絮片段,又豈是他此時此刻對著鎏金御案、對著九龍鑾座、對著深眸冷語問他話的皇上,能說得出口的。
早已不是一注清酒話心言的年歲了。
他將為邊路重吏,自然知曉皇上問他這話的目的,絕非僅僅出於對他這個多年舊友的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