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若只是貧困的百姓也就罷了,偏生是戰火所殃的難民,其中還有不少的兵眷。
陸安知道自家侯爺少時被兵眷救過,對他們總是多幾分親近,只是看著面前那坍塌的草屋和滿地的雜物,多少還是有些力不從心。
“寧大人。”遠處有人喊了一聲。
陸安眼眸一亮,連忙偷偷湊過去,打算讓她來勸一勸自家侯爺。
結果剛湊過去,陸安就聽得寧朝陽對宋蕊道:“去我府上支銀子來,先備上幾日的清粥。”
陸安:“……”
一轉頭看見自己身邊杵著個人,寧朝陽納悶:“陸副將有事?”
“沒……”深吸一口氣,陸安抹了把臉,“大人真是良善。”
這個詞倒是新鮮。
寧朝陽輕嗤:“你以為我布粥是心疼這些人?”
陸安怔愣抬眼。
面前這位大人一如既往的冷漠,目光從這一片淒涼之上越過去,半絲波瀾也不起。直到眼眸裡映出遠處定北侯的身影,她側臉的輪廓才稍顯柔和。
“行了。”她道,“我要進宮一趟,這裡就交給你們了。”
一直自掏腰包不是辦法,她得告知陛下,讓戶部多撥些銀子下來才行。
陸安呆呆地看著她的背影,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先前自家侯爺寧願沒名沒分也要去私會她,他心裡其實也覺得不值當,上京裡的好姑娘多了去了,做什麼就非得跟這麼個名聲不好的女官在一起。
但在剛剛那一瞬間,他似乎明白了。
旁人都尋求侯爺的庇護,有事都躲在他身後,只有寧朝陽會與他並肩站在一起。
她甚至在心疼他。
陸安再度回頭,就瞧見遠處那方才還神情悽楚不知所措的定北侯,一離開她的視線就恢復了常態,有條不紊地翻看著兵眷名冊,又繪圖定下了巡防的綱次班替。
“……”好無恥。
走遠了的寧朝陽半點也不覺得李景乾無恥,她準備好相關的文卷,換好朝服就進了宮。
“寧大人。”劉公公笑著在御書房前攔下她,“聖人還在接見別的大人,您稍候。”
以往她來,都是能直接進去的,今日倒是新鮮了。
朝陽輕聲問:“是在見誰?”
劉公公笑眯眯地搖了搖頭,不肯說。
心裡略沉,朝陽垂了眼。
她遲遲沒有答應陛下的賜婚之事,陛下對她有所冷落也是情理之中,但劉公公連這點問題都不肯答她,那陛下的態度就不止是冷落那麼簡單了。
一個時辰之後,寧朝陽覺得自己的腿都已經快凍僵了,裡頭才終於傳來聖人疲憊的聲音:“傳。”
她屏息凝神,抱著文捲入內,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禮:“臣叩見陛下。”
聖人應了一聲,卻沒讓她起來,只問:“這麼晚了,愛卿有何事要稟?”
寧朝陽將手裡的文卷雙手呈上,接著就說了城中難民之事,但剛說到“貧民爭相競食”,聖人就打斷了她。
“這些事該鳳翎閣的人來說。”他道,“愛卿是不是忘了自己已經是尚書省的一品文散了?”
寧朝陽一頓,很快就反應過來:“臣沒忘,正是因為職責所在,臣才來說此事。”
聖人不悅地看著她:“文散的職責裡,有這一條?”
“文散之責,是記天下之事,編纂成冊,以供後人瞻仰。”寧朝陽拱手,“聖人宵衣旰食,日夜勤政,才換來了如今的大盛繁華。若因這一群難民就將上京的盛景撕開一條口子,豈非冤枉?”
“那你可以不記。”
寧朝陽聞言,終於抬眼:“陛下可還記得《左傳裡‘崔杼弒其君’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