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又雪只喝了那麼一小杯,但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傻笑。
“單籠金乳酥真好吃,大人可嚐到了?”
葉漸青看她一眼:“沒有。”
嘿嘿一笑,程又雪從袖子裡掏出一個油紙包:“給。”
紙包散開,裡頭還包了兩層,再開啟,最中央就是一個完完整整的金乳酥。
葉漸青抿唇:“該回去告訴龐尚書,他府上遭了賊了。”
小臉一垮,程又雪委屈地看著他,像是想指責他不識好,又像是想求饒。
但很快,她靈機一動,將那金乳酥搶過來就塞進了自己嘴裡。
“泥完蛋樂泥沒有證據樂。”她鼓著腮幫子叉腰。
葉漸青想忍住,但眼前這人實在是滑稽,他堅持了片刻就破功失笑,而後抬手擋住了她的眼睛。
“做什麼?”程又雪不解,“月亮又喝醉啦?”
“不是。”面前這人悶聲道,“太亮了。”
“月亮不亮那還叫月亮嗎!”
他說的不是月亮。
指尖有些發顫,葉漸青移開視線,掩飾似的道:“不能喝酒下回就別喝。”
“可是今晚的宴席很好耶。”程又雪道,“那些大人以前都沒跟我們打過交道,真玩在一起才發現他們好像也沒有傳聞裡那般目中無人。”
“你們也叫他們看見了,鳳翎閣並不都是道德敗壞之輩。”葉漸青頓了頓,補了一句,“除了程大人你。”
程又雪萬分悔恨:“我知道錯了,明兒還龐大人一個金乳酥不就好了麼。”
葉漸青收回手,平靜地與她道:“仙人頂出品的單籠金乳酥,五錢銀子一個。”
“……”程又雪突然猛烈地嗆咳起來。
他慢條斯理地替她順氣:“現在吐出來也來不及了。”
“我……”她怔怔抬頭,接著眼眶就紅了,“早知道我就不留出來給你,自己在席上吃了就好了。”
指尖一頓,他抬眼:“留給我的?”
“你一直在出神,都沒怎麼動筷子,我不給你留你吃什麼呀。”她憤憤地道,“這麼貴的東西都擺在眼前了,大人你居然還在想別的!”
葉漸青沉默,而後終於軟聲:“在宴席上拿吃的東西不算偷。”
“你剛才還說要去告狀!”
“不告了。”他低聲道,“是我的錯。”
眼前這人酒氣還未散,一雙眼紅得跟兔子似的,又帶點水霧。
她坐直身子,很是嚴肅地道:“理不隨情直,大人不必因為愧疚就偏袒我,我敢作敢當,明日就還五錢銀子去給龐大人。”
葉漸青想解釋,但怎麼開口都會暴露自己在誆騙小孩兒的事實。
他只能沉默。
程又雪氣呼呼地下車回家,下意識地往舊院子的方向走。葉漸青三步並兩步地上前擋住她:“走錯了。”
她茫然了一會兒,這才轉動腳尖朝向葉府,回到自己的院子裡就開始洗漱。
沒見過這麼乖巧的人,分明酒意都上頭了,卻還按照規矩先漱口再洗臉,而後梳齊自己的長髮,動作一板一眼,姿態也規規矩矩。
眼看著燈熄了,葉漸青放下心想走。
但下一瞬,他就聽見院子裡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嚎哭:“五錢銀子啊——!!!”
“……”
從小生在鐘鳴鼎食之家,葉漸青真的不太能理解這世上為何有人會為一點碎銀難過成這樣。
但他有點後悔了。
不該那麼騙她的。
程又雪整個晚上都沒有睡好,她夢見自己攢下來的銀子都插上了翅膀往外飛,不管她怎麼追,它們也一個接一個地掉進了深不見底的大河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