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到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他以為他會手抖,他會尖叫,他會在夜半十分輾轉難眠。然而他卻沒有,長劍一橫,商羽殘破不堪的身子委靡倒地,他就那樣安靜的擦了劍,入鞘,轉身走了出去,連回頭望一眼都沒有。
他武功不錯,但是,他卻是從未上過戰場。
挑亮一盞孤燈,封欽一身黑衣整整齊齊,他睡不著,不是因為他殺人了,而是,他回憶起來太多太多過往。
家門顯赫的時候,母親每次騎在高頭大馬出征,父親都會在高高的閣樓上眺望,其實,封欽看過,那裡什麼都看不見,可是父親,卻一站就是一天,下樓的時候,腳步僵硬磕磕絆絆。
後來,母親莫名其妙的成了罪臣,車裂在午門之外,封欽的眼睛張得大大的,一閉眼,回想起那肢體畸形的伸長,撕裂,他會顫抖。
父親官賣,他混在人群中,被人揪了出來,父親就站在淡淡晨光中,一臉漠然說
“我不認識他”
封欽顫了一下,每個細節,每一絲聲音的震動耳膜的感覺,他都記憶猶新。他是怎樣在所有人的矚目下拿起了石頭,父親額頭上鮮血汩汩的流,刺目,令他張不開眼睛,那鮮血旁一夜之間花白的頭髮。
封欽靜靜注視著燭火,眼睛因為長久不眨動,蒙上一層薄薄的淚霧,有些花。家僕孩子替他死了,他憑著一身武功隱跡在侯女手下。
而今,他卻不管不顧的說了自己的名字,一直都知道要活下去,可是看到侯女的那雙眼睛他卻說了,那雙眼睛有著與生俱來的高貴睥睨,望著你,有淡淡的溫柔和憐憫,他突然覺得太疲倦,一直都要活下去究竟是為什麼?
生命變得沒有意義,秘密也就不是秘密了。
長歌當哭
封欽知道近衛不能要聽號令,可是,他對自己的功夫很自負。躍上房頂才發現,再自負的人也要對老天爺自嘆弗如。
明鏡如水的月光下,青瓦之上,侯女正坐在那裡喝酒,聽到聲音,轉過頭來,一雙眼睛比當時的月光還要動人溫柔,有些低啞的聲音仿若從青山深處經過晶瑩砂石的磨礪的溪流
“封欽。。。?要不要來一起喝酒”
封欽腦子一迷糊,鬼使神差的走了過去,等他反應過來,已經落座在君煦身旁了,夜風輕柔帶著春末夏初柔和成熟的味道。月光照在君煦的雙手上,彷彿穿透了過去。封欽自然而然的視線上移,卻被一個冰冰冷冷的面具擋住了,嬌軟的紅唇,如水的雙眸,只是。。。封欽知道,她的臉毀了。
可是毀到什麼程度?對美好的東西總有一絲善意的僥倖,令封欽有些期待。君煦感覺到了他的視線,笑著轉過頭,將酒壺遞給他
“狀元紅”
封欽猶豫了一下,接了過來,玉壺,在月光下呈現和君煦雙手一般的半透明質地,握在手裡還有君煦手上留下的餘溫。淡淡的幽香伴隨著暖暖的體溫襲了過來,封欽略略扯開薄唇,仰頭喝了一口
“好烈的酒”
君煦嘿嘿一笑,躺在瓦上,凝眸看著圓月
“不烈不如去喝水”
封欽長眉一挑還未說話,君煦淡淡的詢問傳了過來,有些小心翼翼的成分
“感覺,還好吧?”
“沒有什麼感覺”
“也對,戰場上應該殺過人”
君煦伸手摸了摸背後依然沒有平復的箭創,神色淡淡,長大的龍目好似一潭深水,在月光下深不見底
“戰場上。。。將帥,怎麼會失手留情”
“屬下。。。真的沒有上過戰場”
“嗯?”
封欽淡淡笑笑
“屬下連自己母親被車裂都可以眼睜睜看著默不作聲,連被官賣的父親,都可以下得去手砸石塊,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