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晚搖臉上一點兒笑意都沒有。
公主府上當然是有宦官的,她之前還數次拿此事開言尚的玩笑。然而這宦官,不應該是劉文吉。
暮晚搖尖長的手指掐入掌心,藉助痛楚來讓自己冷靜。
暮晚搖問侍御醫:「他……醒了麼?」
侍御醫露出不忍神色來:「一直清醒著。」
暮晚搖怔了一怔。
問:「從頭到尾?」
侍御醫:「是。」
問:「整個過程他都是知道的?」
侍御醫:「是。」
侍御醫嘆:「我沒見過這般強忍著不肯暈倒的小郎君。全身都被汗澆了一遍,還撐著問我他是不是沒救了。我能說什麼呢?只能答人各有命。然後他就眼睛空洞,看著上空發呆,不再和我說話了。」
暮晚搖向身後侍女使個眼色,讓她們安排侍御醫在府上住下。也許這兩日,劉文吉還有需要用到這位侍御醫的地方。
得多虧是公主的身份,才能請到給皇帝看脈的御醫。這些御醫見慣了被廢了根的人,又經常給宮裡內宦開藥。見怪不怪之下,才能冷靜處理劉文吉的事。
再隨便一個會看病的,都不會比宮中來的御醫做得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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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搖再在外頭徘徊了兩刻,才推門進去,看望一直清醒著的劉文吉。
在公主進來前,劉文吉在兩個小廝的幫助下撐著身子,換了衣服,整理了自己的衣容。暮晚搖進來後看他,便見他憔悴地起來向她行禮。
暮晚搖讓他躺著休息,短短几個動作,劉文吉靠著枕頭坐在床上,又是面色無血,蒼白無比。
暮晚搖靜了一靜,盯著這個俊美的少年看了半晌。畢竟是美男子,又很年少,去了根,從外表看,也看不出來。然而劉文吉給她的感覺,卻再次變了。
若是之前是蒙著一層灰,這一次,便是隔著一層霜霧了。
有冷霜覆上他的魂,他變得冷了很多。和韋樹那種少年清冷不同。韋樹是浮屠雪一般讓人嚮往的清寒矜傲,劉文吉是雪災後埋在雪下、苦苦煎熬的生靈。
那種從骨子裡透出的冷意,都不過是命運的饋贈。只是這命運,待劉文吉不夠好。
暮晚搖靜默片刻後,說:「我會看著,幫你拿下那些折辱你的人。」
劉文吉看向公主,淡聲:「拿得下麼?」
暮晚搖微滯。
劉文吉看著少年公主連個保證都說不出,他唇角露出一絲哂笑,淡漠道:「是我自己的事。殿下不過是看在春華的面子上照顧我,殿下沒有理由幫我太多。殿下且放心,我不會因此生事,給你惹麻煩。」
暮晚搖好久不說話。
她不知道該怎麼和經過此事的劉文吉對話。同情麼?或者和他一起抱頭大哭?
她和劉文吉的感情沒有那麼好,她也不能像言尚那樣對人的遭遇感同身受。她確實覺得他可憐,然而……也就這樣罷了。
她想罵劉文吉頹廢的話,在家裡喝酒不行麼,跑去北里幹什麼。
但是她又知道說這些有什麼意思。
北里又不是什麼不能去的地方。
大魏非但不將北里這樣的地方當禍害,在民風輿論上,北里反而是長安最繁榮、最讓人津津樂道的地方。任何來長安的人,若是沒有去過北里,就不算來過長安。
她自己經常去,朝廷官員經常去。就是言尚,他自是潔身自好,可是他也經常去。
誰若是說自己從不去北里,沒有人認為此人高潔,只會覺得這人不合群,故作清高。
那本不是什麼不能去的地方……可悲的不過是朝廷官員能去,劉文吉這樣的白衣書生也能去。雙方產生衝突後,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