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尚垂目:「如此,卻是我錯了。」
暮晚搖淡漠的,眼睛看著虛空,並不理會。
聽言尚低聲:「是我沒有膽氣,誤了殿下的計劃。今日若我能多一些勇氣,幫殿下將計劃執行下去……現在情形說不定真的能扭轉。」
暮晚搖一愣。
她空空的眼睛移回來,落到他身上,看他低頭真的在道歉,她盯了他半天:「你覺得我原本計劃能執行下去?」
言尚道:「雖然太過大膽了些……但未必沒有機會。我若是多信任殿下一點,就好了。都是我不好,耽誤了殿下的事。」
暮晚搖望他片刻,眼中慢慢浮起了水霧,她喃聲:「不怪你。都是我平時太兇,讓你覺得我沒腦子,做事不顧後果。我又不信任你,什麼事情都不和你商量。連今日你來南山,都是你自己推測出來的,也不是我告訴你的。」
她垂下長睫,自嘲道:「而若不是你和楊三郎來,也許今日我就……蒙在石,我確實小瞧了他。我以為不錯的安排,但他心機也不淺。他早已和秦王暗通款曲,即便沒有你,我的計劃,多半也推行不下去。
「蒙在石是厲害的。連我都是又恨他,又是被他教出來的。他哪有那麼容易死,是我託大了。」
言尚沉默半晌,只道:「殿下放心,殿下好好休養吧。我不會讓殿下去和親的。何況今日楊三郎也回來了……有三郎在太子身邊,太子也會明確助殿下的。殿下如今當務之急,是好好休息,不要想這些事了。
「這些麻煩事……交給我們這些男人做才是。」
暮晚搖垂下頭,擁被跪坐,面容朦朧。在黑暗中躲了半天、靜了半天,她聲音輕輕的、顫顫的:「言二哥哥。」
言尚:「嗯?」
他看到她垂下的睫毛上沾著的水霧,聽到她的啞聲:「你有沒有覺得,我很不好?」
言尚靜片刻,心臟疼得如被人猛力攥住死握一般。他微笑,聲音卻有點兒變了:「怎麼這麼說?」
暮晚搖:「我脾氣不好,總是罵你,打你,說你,嘲笑你。我和不只一個男人發生關係,我在烏蠻的過去骯髒得我自己都不想提。我色厲內荏,跟你說我不在意,可我實際上還是在意。我和蒙在石的關係……又那麼不一般。
「我沒有解決了這些事,就來招惹你。你本來心無塵埃,也不喜歡誰,也不懂情不沾愛……你原本可以好好地當你的官,我卻隔三差五讓你來為我的事煩惱。我……你有沒有一刻,想過與我斷了呢?」
言尚怔怔看她,說:「我是什麼樣的人,殿下應該清楚。」
暮晚搖「嗯」一聲,淡淡的:「知道,所以才招惹你。知道你這個人非常認真,一旦做了的決定,輕易就不會反悔,不會回頭。所以哪怕我再壞,只要我不提,你就不會跟我斷,對不對?」
言尚:「我並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殿下總覺得我是因為同情,因為包容……然而這世間,我同情包容的人太多了。我同情誰,並不意味著我會犧牲自己去喜愛誰。
「難道我自己真的是什麼聖人,又有多好麼?在外人眼中,我小小一個八品官,無才無華,竟和殿下牽扯不清,實在是自不量力。
「殿下博學多才,我卻宛如一個鄉下白丁,在殿下面前,什麼好書奇書都沒看過。聽聞殿下才學極好,能詩能畫,然而我卻木訥無比,於詩詞一道,恐怕一生都無法和殿下比肩,不能陪殿下一起吟詩作賦。
「殿下彈的一手箜篌,當日初聞,宛如仙音下凡。而我什麼也不會。只覺得殿下的箜篌彈得好,卻連所以然都說不出來。那日我為殿下所驚艷,至今難忘。只是殿下平日不碰這些,我不知何時才能聽殿下再彈一曲箜篌。」
暮晚搖偏過臉來,定定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