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豔紅的裙襬就層層疊疊地綻放開來,像極了章臺柳手中開開合合的那把素面摺扇。
“柳大夫……”
李林風握緊了雙拳。
“柳大夫。”
彼時章臺柳剛好從長安西市的河溝裡冒出頭來。
“媽的,嘿嘿……”他古怪地笑著,然後撐起身體從腥臭的河裡爬了出來。章臺柳於昨夜子時三刻從東門進入長安,為了躲避眼目,他不得已潛進了水下,一直遊了大半個城市,才游回了長安西市。水裡全是死人和腐肉,一塊兒一片兒得都爛成了血沫子,噁心得他一連嗆了好幾口水。
章臺柳爬上來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催吐。
然而其實並沒有什麼用,好多血水直接灌到他肺裡去了,吐也吐不出來。章臺柳憤怒地直起身子晃了晃頭,結果把長髮裡夾著的白色肉末甩了一地,又把他自己噁心了一陣。
他找了個僻靜的地方靠著牆坐了下來。當時在鮮卑營裡時,那一箭確實是射中他了的。然而好在壞人活千年,射箭的那人離他足夠遠,箭的準頭也稍差了些,只將箭頭刺進了他的右臂。雖然疼得要死,血也流得跟殺雞似的,但好歹沒出什麼大問題。於是入城之後,他也沒太理它,光折斷了箭身又做了做止血,也就下水去了。
然而遊了這大半天,他可算覺得傷口不對勁了。
章臺柳把右臂從衣袖中脫出,左手順勢從袖筒裡摸了把柳葉薄刀出來。右臂上的情況很不好,傷口被髒水泡泛了,扎著箭頭的那一圈肉都露出了微微的粉紅色,就像被剝了皮的老鼠一樣。他能感覺到右臂在微微地發熱,連帶他的腦袋都不太靈光了。章臺柳將刀鋒湊到了傷口上,然後歪著頭大致琢磨了一下,隨即飛快地依著肌理走勢在面板上劃了個十字,放完血之後就摁著傷口旁邊的肌肉把箭頭擠了出來。
血大滴大滴地順著蒼白的手臂流到地上,然後在青石板上積成了一個小小的紅色的水窪。章臺柳一邊紮緊袖口一邊忍不住地去踩那灘血,彷彿那真是什麼很好玩的東西一樣。
他想,他大概是太興奮了而已。
像每個深愛自己丈夫的思婦一樣,他也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自己所認定的那個人。
那個人值得的,他就是值得他用一條性命去換他們的一眼再見。
章臺柳站起身來,又胡亂地抹了一把乾枯的臉。他實在太狼狽了,渾身溼淋淋得,還散發著奇怪的腐臭味,他連袖子都少了一隻,受傷的右臂被扎得腫脹發紅還滴滴答答地往下流血水。
然而他笑了。從最初唇角的一點點驚動開始,然後嘴角上揚頰肉後縮雙眼微眯,高興的情緒就這樣從他微微挑起的眼尾裡流了出來。他的眸子也是笑著的,笑得那雙眸中如同雪月初霽一般,融合了無數秋水瞳神。隨後他笑著邁開了雙腿,堅定地走向了那孕育了一切風花雪月金戈鐵馬的地方。
幾天後,李林風拖著一條半斷不斷的腿成了親,新娘就是那個他至今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
洞房花燭夜,他坐在榻上,卻覺得腦子裡空蕩蕩的。
當初在裴元面前,他說要娶章臺柳為妻時,腦子裡想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面。
然而似乎也不對。比如當時他想的,是在這通紅的新房中,應該有兩個什麼人。他們足夠優秀,優秀到彼此都能互相保護互相依靠;他們足夠俊秀,俊秀到彼此都足以迷倒對方;他們足夠風流,風流到彼此都被對方深深吸引,甚至是甘願被對方囚禁,永永遠遠地讓自己的心囚禁在對方的心上。
可現在!現在又算什麼呢!
李林風痛苦地低嘯了一聲,然後抱住了腦袋。
“柳大夫……”
李林風成婚的第三天夜,章臺柳發起了高燒。
他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