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間,車速恢復正常。司機急忙減檔,快打方向盤,驚險繞過這輛車。他擦擦汗,吁了口氣。
我顫抖著、艱難地立起來,不、可、能!
一根並不粗的杖子壓到我肩上,竟有千鈞重,剎那封堵我體內所有的靈力,無法反抗。
餘光納入一抹月白衣角,繡花精巧。
苦笑。
“回去。”她輕聲說。
我別無選擇,倒退回原來的座位上。
她轉過來,面對著我,眸光晶亮。
“你是誰?”我問。
“為什麼不去投胎,為什麼想帶一車人上路?”她低聲說。
“我的節日,我要回家過節。”
遊玩、高速路、和男友吵架、任性、賭氣、拉開車門、陽光下恣意奔跑,彷彿天地都得為我折腰……
車子飛駛而來,躲閃不及—
—
茲————
騰空而起。
雲,那樣白……
它們是飄向京陵的嗎?我站在家裡的陽臺上,一面收起我晾曬的衣物,一面就可以看到它們嗎?
砰!
瀝青又燙又硬,溫熱的液體滑過我的手和臉。
眼前一片黑暗,但是我確信我沒有閉上眼。失明瞭嗎?為什麼身體失去了知覺?再也站不起來了嗎?我還能看到我的家嗎?飄著飯菜香味的家,有著我粉色房間的家,有著親人的家。
我瞪大眼睛,品嚐著自己的血。
“我得回京陵。”我虛弱地說,“我要給自己過節,我要開心,我要快樂,我要回京陵,我要再看看京陵的天和地,山和水,雲還有陽光。看看那些人、那些事……我家在那裡,我本來就是要走高速路,然後回家的啊!”
“不全是。”她冷冷地說,“你不僅要回家,還想順便吸納足夠的人類生氣,讓你在陽光下也能和正常的陽間人一樣長久地生存下去。你和剛剛那些意圖謀取全車人生氣的屍鬼,是一丘之貉。”
我震驚,“你是誰?”
“這個團從一開始就混入一個鬼導遊,帶我們買了鬼站的票。那個長途站,除非有鬼引路,生人是找不到的。”
“當你在那裡看到我的時候,就知道我不是人,知道長途站不存在,知道售票處裡有的只是鬼……我明白了,你之所以在售票處出現,是收了那個鬼?搗毀了那個鬼站?”
“對。不過司機是人,車子是公家的,他偷拉私活,不敢白天拋頭露面,就被鬼站趁虛而入。”
“你怎麼知道他是人?”
“我說過,戴著墨鏡,看得更清楚。”
“你到底是誰?”
“為什麼不去投胎?讓你的前生在親友的思念中得以永恆,而你去迎接新的人生,生生息息,永不停滯,是生命的偉大。為什麼躲避引靈使,為什麼奪人性命?平添殺孽?追求這種血腥的不生不滅,是在玷汙古老的京陵。這座城市厭惡你這種愛。”
為什麼?
“我只想……帶著我的記憶,長久地走下去……”
京陵,承載我記憶的家。
我要在你的懷中,天荒地老。
窗外漸有曙光,我的靈體在一縷清新的綠光中不斷上升。
心碎的聲音,獨我聽到。
“你是誰?”
“湛明嬋。”
閉上眼,黃泉就在眼前,等待我的會是公正的處罰。
別了,京陵。
浩蕩玄冥湖在晨曦下泛著魚肚白
光。
京陵火車站就坐落在湖岸。
大巴車停穩,司機幫忙將一隻只行李箱拖出來,遞給它們的主人。
還剩一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