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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短裙,左手提雄雞,右手牽公豬,氣勢洶洶地朝孔丘家衝去。手中禽畜被他奮力搖晃發出嗷嗷唇吻之音,意在擾亂儒家絃歌講誦之聲。

伴著嘈雜的動物叫聲跳進室內的怒目圓睜的青年,與環冠勾履、腰佩玉玦、憑几而坐、容顏溫和的孔子之間,開始了問答。

“汝何所好?”孔子問道。

“我好長劍!”青年昂然放言。

孔子不禁莞爾一笑。只因從青年的聲音和態度裡,他看到了一股稚氣滿滿的自負。青年氣色健康,眉濃目清,一眼看去十分精悍,可不知什麼地方又自然浮現出一種招人喜愛的坦率。

孔子再問:“學則如何?”

“學豈有益哉!”原本就是為說這句話才來的,子路使出力氣像怒吼一樣答道。

在學的權威遭到說三道四時只靠微笑可不行,孔子諄諄講起了學之必要。人君沒有諫臣就會失正,士沒有諍友就會失聽。樹不也是受繩後才長直的嗎?正如馬需要策、弓需要檠一樣,人也需要靠學習來矯正原本放恣的性情。經過匡正琢磨,物始成為有用之材。

只從流傳後世的語錄的字面無論如何想象不出,孔子擁有怎樣極具說服力的辯才。不光話的內容,在那沉穩而又抑揚頓挫的聲調和確信不移的態度中,都具有一種令聽者不得不信服的力量。青年臉上反抗的神情逐漸消失了,代之以謹聽的樣子。

“可是,”雖然如此,子路還沒有失去反擊的勇氣,“南山竹不揉自直,斬斷後用它可以穿透厚厚的犀牛皮。由此看來,天性優秀的人豈不是沒有學的必要嗎?”

沒有比打破如此幼稚的比喻對孔子更容易的事了。“你所說的南山竹如果安上箭鏃羽毛,再加以磨礪的話,何止能穿透犀牛皮呢?”被這麼一說,單純得可愛的青年頓時無言以對。他紅著臉兀立在孔子面前,似乎思索了一會兒之後,突然扔掉手裡的雞和豬,低頭認輸道:“謹請受教。”

事實上,從剛進房間看到孔子第一眼,聽到孔子第一句話起,他就已經感到雞和豬與這個地方不相稱,被遠遠凌駕於自己之上的對方的宏大氣勢壓倒了。

即日起,子路執弟子禮進入了孔子門下。

這樣的人,子路從來不曾見過。他看到過力舉千斤鼎的勇士,也聽說過明察千里外的智者;可孔子身上有的決不是那種近乎怪物似的異常之能,而不過是最常識性的達成。那是從知情意各個方面到身體諸項能力都平凡地、卻又無比舒展地獲得發達後生出的精彩。不是單獨哪一項能力特別優秀引人注目,而是無過無不及的整體均衡中包含的豐富。這些對於子路完全是第一次。

令子路吃驚的是孔子之闊達自在,竟全然沒有一絲道學家的腐氣。子路立刻直覺到這是一個吃過苦的人。可笑的是,就連子路引以為豪的武藝和膂力,也是孔子更為高強一些,只不過從來不用而已。遊俠子路首先被這一點鎮住了膽魄。簡直令人懷疑孔子是不是連放蕩無賴的生活也經歷過,這個人竟然對所有人的心理都具有敏銳的洞察。從這樣一些側面,再一直到那極為高遠、不容玷汙的理想主義,想到其間的寬闊,子路不由從心底發出了感嘆。

總之,這是個不論放在哪裡都“沒問題”的人。從有潔癖的倫理角度來看沒問題,用最世俗的標準衡量也沒問題。子路從前碰到的人們,其偉大之處都在於其利用價值。因為對這個或那個地方有用,所以是偉大的。然而孔子的情況截然不同。只要這裡有孔子這個人,那麼一切就都完美了。至少子路是這麼想的。他完全心醉了。入門不到一月,就發現了一個再也離不開這個精神支柱的自己。

後來,在孔子漫長艱苦的流浪生涯中,沒有人像子路那樣欣然跟從。既不是想作為孔門弟子求取仕途,甚至也不是為了在老師身旁磨練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