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筆寫了一句話:
夏,六月,己亥,帝崩於長樂宮。
她再次頓住筆,筆尖懸在紙上,遲遲不肯再寫下去。
她能清楚記得是六月初一,是因為她便是這日所生。先帝駕崩,她降世,而同時,先帝駕崩後,十四歲的小南辰王不肯接璽書,質疑玉璽印太小,懷疑宮中有異變,險些釀成內亂禍事
他十四歲,她始才降生。
她在見到他之前,所聽說的事,足可寫成一本書。
時宜寫的那行字很小,筆跡也淡。她自己怔忡看了會兒,或許因為太過入神了,引起了周生仁的注意,小男孩放下書,看了眼她寫的東西,有些驚訝:“你寫的是古時候的那個周生辰?”
她也意外,有些憂疑不定地看他:“你也知道?”
“知道,”小仁越發對時宜欣賞起來,“周生家的族譜上有他,雖然史記並不多,但對他很感興趣,涉嫌謀反多次,也很風流。”
“風流?”時宜錯愕。
“敢和太子妃一起,能不風流嗎?”小仁說的笑起來,“太子妃是什麼人?未來的中宮之主,為他什麼都不要,跳樓自盡,豈不是風流嗎?這可比別人,都要風流多了。”
小仁半是玩笑的說著。
時宜更是錯愕。
“聽母親說,我哥哥就是特意取這個人的名,”小仁笑笑,“所以我對這個人,更有趣了,可惜記載太少。”
記載太少,而且並不甚好。
這也是她所遺憾的事。
兩人說了會兒,小仁繼續去看自己手中的書,時宜卻再也安不下心。她看著那行字,猶豫了會兒,繼續寫了下去:
帝初崩,賜諸侯王璽書,南辰王得書不肯哭,曰:“璽書封小,京師疑有變”
她忽然有個想法,想要把腦海中存留的記憶都寫下來。
不管還記得多少。
這個想法讓她一夜沒有睡踏實,當你特別想做一件事的時候,潛意識總會反覆去想,這是完全無法控制的。她輾轉整晚,半夢半醒,都是那些曾聽說過的事:水淹絳州,朔州鏖戰,六出代州
到最後,美霖都難忍了,在天初亮時,伸手軟軟推了她一把:“我恨死你了一晚上翻身,我也跟著沒睡著”
時宜也困頓,喃喃說:“總是做夢,還都是兵荒馬亂的夢”
“所以啊,”美霖睜眼,看她不太好的臉色,“所以說不定前一晚根本沒有聲音,是你做夢而已”
時宜也不好和她說,自己和周生辰講電話講到天亮,只搖頭笑:“不知道。”
“時宜?”
“嗯?”
“你覺得不覺得,你有時候活的不太真,”美霖低聲說,“你什麼都不太感興趣,工作也只是因為需要一份工作,我從認識你,就沒發現你對什麼有興趣。除了你那個忽然認識就結婚的老公”
時宜翻了身過來,也覺得,自己活的太平淡了。
或許以為上輩子活得太精彩跌宕,出身名門,定下最富貴的親事,師承最讓女子傾慕的男人還有一段最讓世人不齒的心思。
有些東西得到過,就不會在意了。
她大約從懂事起,就只執著於“與君重逢”的念想,也只因為這個想法,設法讓自己融入這個社會,用最正常的身份遇見他。
“你說,如果人有輪迴,你覺得錢財有用嗎?和別人明爭暗鬥,有意義嗎?”她想了想,“我覺得挺沒意思的。”
“是啊可是我不信輪迴,所以我活的比你現實多了,我喜歡錢,喜歡別人都尊重我,”美霖長出口氣,“你呢,好像只重感情。所以你這種人做朋友最好,我永遠不會擔心你會做什麼傷害朋友的事。”
時宜笑,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