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吹來一陣微風,捲起了地面的塑膠廢紙。面具似的臉也隨之搖搖晃晃,那被劈成兩半的身體隨之滴落黏黏答答、惡臭得令人作嘔的體液。
崔柯嚥下口中泛酸的唾沫,她在今晚之前並不知道什麼是掠剩鬼。
它並不存在於那些筆記、資料堆裡。
“你為什麼會是郭淨東?”崔柯問。
她回想起呂三在小公園明黃色燈光下,閃爍的雙眼。
那張面具望著天,“時代變了呀。你竟然不知道我……”
它的語氣有歷經滄海桑田的感嘆。
“崔植升,他活著的時候可是立下了誓言,要將掠剩鬼統統誅殺,維持人間正道呢。誰知道,他的後人都死絕了,我們卻都還活著。”
它慢悠悠地嘆了口氣,“小姑娘,你說說什麼是人間正道?”
“我不知道。”崔柯毫無猶豫地表露了自己的無知,並不以此為恥,“我不需要知道。我不維持人間正道,我就是個普通人幹不了那麼大的事。”
見鬼師真是沒落了啊。它腦中浮現了無數張的面孔,那些個男男女女,無論是什麼模樣長相,什麼穿戴打扮,他們的那張臉全都洋溢著驕矜的神色。
他們遇見它時,總蠻橫自大地叫囂著要清除禍種,廓清由它滋生的罪惡與慾念,維持人間正道。
這些個高貴的見鬼師都忘了,是人的罪惡與慾念滋生了它。
“你為什麼不說話了?”
它聽到少女捏著嗓子說話,知道她快受不了眼前的場景了。對於這件事,它感到有些抱歉。如果身體恢復原狀,那它就不能再出現了。
“你找我做什麼?”它有些好奇,已經有多少年沒有見鬼師來找它了呢。
它存在太久了,時間對它沒有意義,所以它幾乎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它的記憶是以人的數量為基準。自從最後一次遇見對它喊打喊殺的見鬼師,它已經換掉了45具身體。
郭淨東是第46具。
崔柯不清楚自己是否需要“拯救”郭淨東,他看起來似乎是被掠剩鬼寄生了。
“回答我的問題,你為什麼會是郭淨東?”
“你有聽過一句話嗎?子不教,父之過。”
崔柯面帶疑惑,但仍是緩緩點了點頭。這句話,只要是箇中國人都會知道。
“那你知道郭淨東父親郭大富的人生故事嗎?”
“知道,‘有幸’被一個難纏的遊魂劫持去找了它的後人。這人恰好是郭大富發財故事中的受害者。”
面具般的假臉眯起了自己黑洞洞的眼睛。
“我知道你說的是誰,原來那時候是你們看見了我。”它回想起在潮溼低矮的樓道大門前,從遠處射來的審視目光。
“郭大富的發財手段,賺到的每一分錢都浸滿了被侵害家庭中成員的眼淚,有時還會沾上血。你覺得他該有什麼樣的人生結局?”
崔柯審慎地開口,“那不是我說如何就該如何的事。我只是個普通人,無權決定任何人的人生。”
她感到對方聽到這個回答後,似乎對她有些失望,但它仍是慢慢地露出一個微笑。
它望著眼前的女孩,覺得或許今後的世界會發生它喜歡的變化。多麼“普通”的見鬼師,不再會是號令萬鬼,呼風喚雨的大人物。
“你說得對也不對。”
在場的人都發現,灰藍色的天空慢慢發生了變化,變成了尋常的深藍。深藍的幕布浮現點點星光。
“你或許不能決定。但我可以,我喜歡摔碎他可笑的幻想——優秀的兒子變為無賴的賭徒。然後他慢慢咀嚼那些年裡,曾被他傷害過的那些人的痛苦。”
它的聲音不緊不慢,像是手持屠刀的屠夫對著毫無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