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肯感覺自己的思維正在這艘船中蔓延,感知如蛛網般擴散,船上的每一部分都彷彿變成了自己的身體結構——比上一次更加順利,比上一次更加清晰,這艘航行在夢境邊緣的幽靈船,正在向他毫無保留地展露所有秘密。
他的精神開始一路下沉,從高聳的船尾甲板,到甲板下層的船艙,到儲存火藥與炮彈的夾層,再到存放錨索的倉庫,水倉……從每一道牆壁,到每一根支柱,從每一根繩索,到每一盞提燈……
整艘船在一點點化作纖毫畢現的“投影”,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鄧肯將那浮現在腦海中的結構與記憶裡的比對著,期望能從中發現什麼違和之處,或許是一根不在結構設計中的橫樑,或許是一間現實維度中不曾出現過的船艙,或許是一處從未有人發現過的夾層——那就是失鄉號與山羊頭意識融合中的錯位之處。
這原本只是一個突然浮現在心中的念頭,鄧肯只是意識到了這艘船並非“山羊頭”自己的夢境,意識到了失鄉號自身的“記憶”也可能在其中發揮作用,因而想要尋找後者存在的證據,但隨著他的感知不斷在船上蔓延,這個“試一試”的念頭卻在不斷堅定,就好像有個無形的聲音在引導,在告訴他——
這艘船的深處真的藏著什麼東西,失鄉號真的想要告訴他一些秘密,在某個從現實維度中無法看到的地方,失鄉號還“記得”一些曾經發生在亞空間裡的事情。
而這份被隱藏起來的記憶,便指向這個錯綜複雜的夢境中最核心的秘密之一——
山羊頭的來歷,以及這艘夢境之船與席蘭蒂斯之間的聯絡。
是自己的直覺?還是失鄉號真的正在不斷地對自己呢喃低語?
鄧肯心中浮現出朦朦朧朧的念頭,但他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他關注著自己的工作,尋找著那些可能存在的線索。
這並不容易,因為即便是自己最熟悉的船,鄧肯也不敢說自己能清楚地記得整艘失鄉號上每件物品的位置,他更多的是希望自己的“直覺”能在這個過程中發揮作用,能幫助自己找到某個違和的地方。
但他沒有想到,這根本不需要什麼直覺輔助——那違和之處比他想象的還要明顯,還要突兀。
他在三層甲板之下,察覺了一個規模很大的……“感知斷層”。
鄧肯頓時皺了皺眉,他一邊緊握著手中舵輪,一邊低頭看向自己感知中“看”到的那個地方:就在自己正下方。
船底?
鄧肯突然想到什麼,緊接著他猶豫了一下,鬆開了握住舵輪的手。
他與“船舵”的聯絡中斷了。
但整艘船傳給自己的感知卻沒有中斷,他仍然能感覺到這艘船正與自己聯絡在一起——這艘船仍然在那無邊的黑暗與迷霧中快速航行著,而在船舷之外的黑暗空間中,那些彷彿植物根系和枝丫的龐大結構也仍然存在,且不斷在四周飛掠而過。
席蘭蒂斯的“流光”也在,而且仍舊在駕駛臺周圍盤旋不止。
看著這一幕,鄧肯心中略有明悟:似乎只要建立了聯絡,那麼直到這次夢境結束,這份聯絡都不會斷開。
因為他以倒影入夢,自己如今也已經是這夢境的一環了——他在這裡做出的各種行動,都不會再被視作“外來入侵”,也不會被夢境自身的修復力量給輕易驅逐或抹除。
確認這一點之後,鄧肯心中鬆了口氣,隨後快步離開了駕駛臺,但在前往透過船艙深處之前,他又在船尾甲板折返,回到了船長室中。
在船長室的大門附近,他看到了那盞靜靜掛在牆上的古樸提燈。
前往失鄉號的下層結構,需要攜帶提燈——儘管不知道在這艘“夢境之船”上是否仍然需要遵循這一守則,他還是決定謹慎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