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景濁笑了笑,抬手按住白小豆的腦袋,輕聲道:“江湖,跟朝廷是不一樣的。天底下最沒有人情味的地方,朝廷就佔其一的,有道是法不容情。多年前景煬王朝有一樁案子,是有個新科進士,文采極好,家世有些差。中榜之後被人檢舉,說他為了攢夠進京趕考的路費,在禁漁之時出海打魚,有違景煬律例。國子監那幫二世祖倒沒什麼,但集賢院的學子個個義憤填膺,鬧著要讓朝廷免了他的進士出身,且不得再參與科舉。老爹本想著這等小事,至於把人家辛辛苦苦得來的功名免去嗎?我當時也這麼想的。”
姜柚跟竺束也都圍了過來,白小豆問道:“那結果呢?”
劉景濁嘆息一聲,開口道:“朝會之時,老爹本來是要赦免他的,結果有位御史說,既然為了趕考路費就可以無視朝廷法令,那日後若有為了趕考去偷去搶的呢?一概赦免嗎?若開此先河,日後的景煬王朝,人人都有藉口去逃脫律例制裁了。最後那位御史說了句,法不容情。”
劉景濁接著說道:“話本上跟戲臺上,總有一句念在初犯,可從輕發落。但事實上,初犯往往是重罰,因為要為法令立威,殺雞儆猴。”
竺束苦笑一聲,“那還多虧了哈拉大王帶我走,若不然我又怎麼能保證,我就不會去信那明教?”
姜柚搖了搖頭,“放心,你是決計不會的,你膽子這麼小,瞧見佈告上說要誅六族,你肯定被嚇個半死。”
如今的平妖道,怕是三族都找不全,別說六族了。
一句用來緩和氣氛的玩笑話,但竺束笑不出來。
竺束緩緩看向劉景濁,輕聲問道:“若是在景煬王朝,有佈告在前,也會如此?”
劉景濁點點頭,“當然會,而且不光這樣,一地主官都要被連累,丟官都是小事,丟命都有可能。”
竺束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對於那些牧民來說,哈拉大王不是個好東西。對於我們妖鬼大道的生靈來說,人族,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都是誰的拳頭大,誰就說了算。”
劉景濁抿了一口酒,淡然道:“話是這麼說,道理也確實是這個道理,因為事實如此。但是,竺束啊,景煬拳頭是大,可無論從前還是現在,我們有沒有不分青紅皂白,只因為我們拳頭大就去主動欺負過你們?沒有吧?換一種說法,倘若十幾年前我沒有反攻妖鬼十國的能力,受欺負的,會是誰?”
其實劉景濁挺喜歡這種問答,他問我答,是為人解惑,也是捫心自問。
結果竺束忽然來了句:“之前捉過一個過路書生,我聽他說‘楚雖大,非我族也,其肯字我乎?’,妖族與人族,區別還是很大的吧?”
呦呵,讀過書啊!
劉景濁笑道:“既定之事,誰也沒法子,但怎麼想,那不得看我們自己?我殺妖極多,妖族朋友也多啊!”
竺束也不曉得怎麼忽然這麼硬氣了,他又問道:“既然如此,青椋山的修士能做到看待人族妖族一視同仁嗎?”
劉景濁笑了笑,輕聲道:“白小豆是有個爺爺,是一頭白猿。姜柚有一隻貓,也是妖精。一條紅泥鰍,還是我青椋山一處堂口主事呢。我們煉氣士,與凡人是有些看法是上的區別的,如你竺束這般心善的,自然可以交朋友。如那隻地鼠一般的,自然人人可殺之。對於人族,也是一樣,我殺妖不少,殺人,也不少的。人壞起來,妖魔鬼怪算什麼?”
竺束緩緩起身,輕聲道:“那我去青椋山之後,能不能送我去讀書?”
白小豆翻了個白眼,嘟囔道:“天底下居然還有人是想讀書的?”
小時候每次上學,那都是煎熬啊!
既然說到這裡了,劉景濁便扭頭看向白小豆,輕聲道:“我要是讓你去鬥寒洲棲客山書院,你會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