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很冷,”姬如玄不笑了,“寒風刺骨,天上洋洋灑灑飄著雪花,楊太史因為阻止廢太子,被拉到午門,杖斃了,我當時就站在午門觀刑,楊太史的鮮血,浸進了雪地裡,化成了血水,漫到了我的腳下。”
她的心臟‘怦怦’地亂跳,只覺得渾身冰涼。
“這只是一個開始,很多人,堅決反對廢太子,降罪俞氏,他們不是死在殘酷的刑場上,就是死在陰森的大獄裡,抑或是天寒地凍的流放路上。”
“一條條鮮活的人命,都是為我而死,他們的冤魂,日日夜夜壓在我的脊樑上,痛哭哀嚎,夜深人靜的夢裡,是他們渾身是血,喚我皇太子的身影。”
他就這樣被逼得人不人,鬼不鬼,姜扶光閉了閉眼,連心跳似乎也變得鈍鈍的,墜得隱隱作痛。
那麼多人,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讖言,付出慘痛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沒有人在意過姬如玄的感受。
他才六歲。
“你之前說,要告訴我來南朝的目的,”姜扶光覺得自己很卑鄙,不停地在他傷口上撒鹽,其實只是想得到一個答案,“還算數嗎?”
姬如玄偏頭看她,仍是平靜道:“算數的。”
腦中‘嗡’一聲,姜扶光腦袋突突地跳著疼,她雙手交握,不讓自己顫抖。
“殺姜扶光,打破朝廷平衡局面。”
“令承恩公府同太尉府兩虎相鬥,攪亂南朝局勢。”
“摧毀戚氏,扶姜景璋這個廢物上位。”
“在北朝發動兵變,屠龍斬虎,讓俞氏族人重返朝堂,替那些為俞氏、為皇太子流血犧牲的人報仇雪恨。”
“吞併南朝,統一南北。”
每一樣都令她難以接受,她幾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拔下頭上的簪子,刺進他的胸膛。
她一把攥住了姬如玄的胳膊,嗓音嘶啞難聽,語氣還帶了一點迫切:“當初在西山,你為什麼要救我?”
姬如玄低著頭。
“告訴我!”她拔高了音量,因為太過焦急,眼眶有些發紅,眼角泛起了一點水光。
他緩緩抬頭,轉動眼珠看她:“大約不想你死。”
“為什麼要送我膏油,救治我外祖父?我外祖父病痛纏身,不能上戰場,豈不更符合你攪弄南朝局勢,摧毀太尉府的算計?”姜扶光心中有種很糟糕的感覺,嗓音不覺帶了咄咄逼人。
“你很擔心你外祖父。”姬如玄下意識回道。
“那又為什麼,要助我請玉衡子救治我母妃?你所做的一切,都違背了,你來南朝的真實目的,”她有些崩潰,一把拽住他的衣襟,拔高嗓音,大聲質問,“姬如玄,你到底想幹什麼?”
“姜扶光,你還記不記得,我初來南朝那日,在永安街。”姬如玄嗓音嘶啞。
她死死攥住他的衣裳,眼裡一片刺人的冰涼。
“我不想說這個,”她按捺下心中洶湧的駭浪,彎了彎唇,試圖露出笑容,放緩了聲音,柔和地說,“你到底想做什麼呢?”
“常言道,狗仗人勢,既是喪家之狗,便也無勢可依。”他凝視著她,眸間一片森黢黢的黑。
“姬如玄!”她把他抓得更緊,聲音隱隱發顫。
“養狗嗎?”姬如玄半跪在她面前,仰頭看她,“被人拋棄了,無家可歸的喪家之狗,可奶可狼,會看家、會打架、會咬人、會護主,會暖床,討主人歡心,且忠心主人,永遠不會背叛。”
姜扶光愕然地看他。
“要養嗎?”姬如玄握著她的手,眼裡帶了點乞求,“我很好養,只要你不定時,給我一點甜頭。”
她呆呆愣愣的,有些茫然地看著他,眼前不自覺地浮起了他,宛如神明從天而降,舉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