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尚還吃不飽穿不暖的眼睛殷切的望著他,那些在他無路可去慷慨收留了他的人們,還在等著他帶給他們一個不用死人的冬天。
是的,他無法去和日衛說,無法去和那些一直追隨自己的部下們說,他們定會瞪圓了眼睛看著他,然後問他:“王爺,難道你要為了幾個江離的土包子放棄奪取繁華的西蒙?”
是啊,不過是一些祖祖輩輩跛涉在牢囚之地的死囚後代,不過是一些不通聖人教化的土包子,若是在曾經,他也會這樣想。並且嗤之以鼻的不屑冷哼,大丈夫有所取捨,當志存高遠,而不是做婦人之態的悲切踟躕。可是終究有什麼東西還是改變了他,當他生命狼藉的被天下摒棄的時候,有人為他開啟了一扇溫暖的門,儘管門扉破日,房子漏雨,可是他卻是坐在那裡,喝下了生平最溫暖的一口粥。
那個時候,他突然就理解了墨綰離,理解了那個總是一臉堅韌叫他等著瞧的少女。
他感謝上蒼,如果沒有這樣一個機會,他可能永遠都不會了解她,不會明白那種創造和守護的樂超,他驚奇的發現,那種喜憂,竟是毫不弱於征服和摧毀的。
至於南燕,至於恩仇,至於爭霸西蒙……
他緩緩閉上眼睛,自己跟自己說,我分得清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是的,他還需要去爭,去周旋,用自已的能力去維護去拼搶,他還是要同朝野上那些各懷心思的人博弈謀算,還是要在戰場上和政見不同的人兵戎相向。
縱然他志不在奪取南燕,但卻不願坐視它衰敗淪陷在別人之手。
況且,如今的他,也已然無法退卻了,當他帶兵殺出翠微關的時候,當他接任南燕兵部司馬的時候,在他一力阻擋了南燕對朔北之戰的時候,一切就已成定局。
他想起當年窮途末路之下,他在東胡寒地上發下的誓言,眼角微微升起一絲冷冽的鋒芒。
這時,一雙平靜的眼睛突然透過溘黑的霧靄看了過來,那目光那樣溫和,可是卻隱隱透出一佳無法掩飾的悲傷口他靜靜的閉上眼睛,手指摩挲著潔白的杯壁。
他微微笑起來,笑容苦澀,像是冰冷的雪。
一切開始在結束之後,他們總是這樣,不合時宜的相遇,不合時宜的離開,命運推著他們在走一條看不見歸路的小徑,跌跌撞撞,一路擦肩。
屋子裡一片漆黑,窗外的月亮透過窗子照進來,清冷的灑在他的身上。說到底,他還只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雖然經歷了那麼多的波折和艱辛,他有時候也會做著這樣的夢,英雄百戰而歸,立下了赫赫戰功,然後將一切捧到喜歡的人的面前,揮斥方遒的說:“給,都是你的!”
但是,終究只能是一個夢罷……
他靠在椅子上,嘴角微微扯起,像是一個大孩子一般溫和的笑起來。
那一晚,燕傾辰睡的很晚,天將亮的時候,他疲累的靠在軟榻上,神智輕飄飄的走遠,依稀中,仿若又回到了夢魘中,看到一些已然忘卻的東西。
他心如寒冰,嘴帶微笑落入徹骨寒冷的水中,恍惚間,他看到一抹在眼中都能刺痛的身影,他看到她也跳入湖中,他忍住身上傷口的刺痛,拉上一根繩子便游到她身旁,綁在她腰上便帶著她往上游去,她一看到他,雙眼迸發出他此生都未曾看到的光芒,她像是流淚了,可是在水中卻是看不出,她死死拉住他的手想要與他一同上去,他心中一痛,淡淡搖搖頭,在她手心裡寫著讓她活下去,而自己放棄了生的希望,將希望留給了她,而他將永遠沉入冰冷湖水深淵之中長眠。
冥冥中,他似乎看到無數的光影在身邊流轉冷水刺骨,他好似全身都被凍結了。
一隻死青的手抓著他,拼命的帶著他往前遊,猩紅的血湧出來,在冰水中暈散開來。
那是一個無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