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來到了街外,慢慢向山坡下走著。嫩柳條輕輕地打在臉上,麻酥酥地也挺讓人舒坦。人是受頭,不受苦是萬不能的。有時能有人輕輕地抽打你幾下,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他努力抬起頭,看著前面坑坑窪窪的石子路。一個人影由遠而近,慢慢堵住了他的視線。城裡流行的休閒鞋,天藍色的裙裾,肉色襪子一團白——這是誰呢?就在他努力仰頭的時候,一個四川女聲在遠處高叫起來,同時響起快的跑步聲:
牛牛,快下來!真是越大越淘氣,狄叔叔多大歲數了,怎麼能揹你。你這樣淘氣,看不打死你!
………【舊情人兒】………
178。舊情人兒
牛牛在這一連串斥責聲中吱溜一下站到地上,並迅鑽到了他的身後。四川女人還在一個勁兒地罵兒子,狄小毛站直了,一邊喘氣,一邊護住小牛牛說:牛牛他媽別這樣,我們玩得可好呢,沒什麼的。
四川女人很不安的樣子,依舊一個勁兒說:狄省長,你看你,你怎能這麼慣這娃,你是領導嘛,身子骨金貴,要有個三長兩短,叫我們怎麼辦呢……然後終於抓住了小牛牛,在孩子屁股上連打幾下。
小牛牛疼得呲一下嘴,卻衝他吐一下舌頭。
狄小毛連忙說:牛牛他媽,以後可不能這麼說!什麼省長,什麼領導,都不是啦嘛,我這不是平頭百姓一個?
誰說的,人常說……咦,這是誰?
四川女人忽然轉了話頭,露出一臉的驚愕。
直到這時,他才注意到,那個穿裙子的女人還一直站在旁邊,靜靜地看著他們呢。狄小毛擦著臉上的汗,定睛一看,也立刻驚愕地瞪大了眼。
不知什麼時候,牛牛走了,四川女人也走了。狄小毛就像一個犯了錯誤的小女孩,一聲不響地跟在她的後面。默默地穿過街門、院子,默默地推門而入,兩人在炕沿邊坐下來。.早晨的碗筷還沒有收拾,亂亂的,狄小毛剛要動手,筱雲忽然推開他,默默地把碗碗碟碟都收起來,從水甕裡舀一瓢水,儘可能熟練地洗涮乾淨,又為他擱到櫥櫃裡。
看著她笨手笨腳地做這做那,狄小毛默默地坐下來,不知該說什麼好。幾年不見,她明顯地老了,雖然還不能說老態龍鍾,但那種生命的鮮活的光澤再也無處尋覓了。多少年沒變,還留著齊耳短,卻已是花白了。一身天藍色西裝裙倒不失莊重與典雅,但放在農村卻顯得有點古怪。只有臉上那一股愈明顯的書卷氣,使他感到縷縷的溫馨……直到滿屋都已收拾得消消停停,他才把手巾遞給她,輕聲地問:你怎麼來啦?
筱雲坐下來,極細心地擦著手:怎麼,想不到吧?
我想,你是找不到的。
人鼻子下面長一張嘴,難道你不知道?
坐的什麼車?
縣委派的車,司機不想上來。
就這樣一問一答,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乏味得不能再乏味,兩人的臉色都極其平靜,似乎都進入了無欲無念的佛家境界。多少年已經過去,曾經有過太多的悲喜交加,如今似乎再也激不起一絲漣漪了……很快,兩位老人又都沉默下來,只彼此對視著,彷彿兩個不相干的陌生人。
太陽已升至中天,湛藍的天空沒有一絲雲彩,燦爛的陽光把整個院子照得一片光明。許是沒有汙染的緣故,多少年他們龜縮在城市的閣樓裡,從來都沒見過如此燦爛如此奪目的陽光,燦爛得讓人暈讓人陶醉。兩人不由自主都站起來,慢慢地走到院子裡,又默默佇立了許久。
筱雲終於說話了:“知道嗎,你那個秘書胡玉山,前幾天剛當了人事廳長。”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我早說過,那小子是塊搞政治的料,今後一定還會上升的。”
“米良田好像也退位了,把公司大權交給了他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