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應她的,永遠是母親無奈地皺眉,然後摸摸她的頭髮,輕聲安慰,“你要理解他。”
容辭,便是早逝的先皇名諱,她此刻仍舊記得他彌留之際的舒心笑容,以及他的遺言——
“亂世出英雄,我不會是個好皇帝,可如果有你在,容夜就會是個好皇帝。”
多年前她不理解先皇的做法,如今仍舊不甚明白,卻不再深究這個問題。
他時常摸著她的頭教育她,“慧極必傷,夭夭,你可以不那麼聰明。”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這正是他親自為顏蕎所取之字,身為公主,她受到的寵愛,比任何一位皇子都要多。
可容辭不明白,他所有的寵愛,對於她來說,就像是給她貼上了“此人得寵,不能拉攏便殺”的標籤。
自能說話起,便只能開始步步為營。
一方面向太師為首的二皇子黨顯示自己的弱勢,一方面她一步步向容辭展示她的機敏,她的智慧,直到那年的葉家事件——才終於使容辭下定了決心。
當年他頂住四面八方的壓力將她封為攝政王,她的確有感動,畢竟那年她不過十三,只是她是先後唯一的孩子,又是長女,是以這攝政王,她倒是也做得名正言順。
太師不過是貪慕那個位子,而他又隱秘地將自己的野心隱藏到二皇子身後,二皇子年幼卻暴戾的性子,想必也是來自於太師的緩兵之計。
哦,現在已經不是二皇子了,容辭去世後,二皇子容承就被封為王,封號齊。而容夜,這個年紀最小的皇子,卻被封為了幼帝。
事實上除了太師外,反對的人中還有御史……不過他們不過是看不起她的年齡以及她的能力罷了。
可如今……
早已今非昨。
朝堂之上,三分勢力,她就是那後起之秀。
顏蕎一向信奉一句話,時間到了,就要做該做的事,而現在,是時候了。
邁過這扇柏牆唯一的出入口,少女微笑,她一步步走向那一條髒亂的小街,兩旁全是茅草屋,只是有的爛些,有的顯得新鮮些,顏蕎目不轉睛地走向小街深處,兩旁的小房子中探出許多腦袋,掩在枯木紮起來做的門框後,有膽子大的想要竄上來搶錢,卻被拔出劍的夜闌嚇了回去。
小街的街尾並無房子,不過是堆茅草,堆在角落裡,有人窩在其中,蓬頭垢後的,頭髮蜷曲成一團,且因為營養不良所以泛著微黃色,他身形瘦小,再加上他稚嫩的面容,不難推測,他不過是個孩子。
“沒想到竟然真的還活著……”顏蕎蹲下身子,長長的裙襬在汙泥中被染成灰黑的顏色,但她毫不在意,只是低頭去端詳那個孩子的樣子。
指尖撥開對方已結成絮狀的頭髮,細細辨認了對方的模樣,待終於確認,她笑了起來。
“帶他走。”她吩咐夜闌,不去看少年疑惑的眼神,夜闌愣了愣,抱起地上的孩子,那孩子倒是非常警醒,雖剛剛顏蕎動手時毫無動作,大概是覺得並無威脅,但此刻少年的手一伸,他便往後一縮,可惜少年早已是久經沙場,疾步向前一邁,便將那孩子抱到了懷裡。
不去管懷中人的掙扎,夜闌開口問道,“這人是?”
“夜闌,我縱容你,卻並不是讓你窺探我所有的秘密。”顏蕎回頭看他,光從她的方向來,少年這樣看去,只覺得她眼中有深深淺淺的晦暗光芒。
“回我攝政王府。”她轉頭離去,“給這傢伙好好打理一下,然後帶到我面前來。”
“是。”再次坐上馬車,夜闌依然充當著馬車伕的職責,但是他清楚地知道,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在她眼裡,他看到了勢在必得,看到了能顛覆這個不穩的時代的,野心。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