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眼,活脫脫的,真象我爸。我沒準和一個同父異母的妹妹相擁而哭呢。
她叫啥?叫“師綠”?我叫“乾紅。”
她媽後來嫁了一個男人姓“師”,她講不了也要跟著姓“師”,和我姓“幹”相對應,但是,我叫一個“紅”字,她叫個“綠”,這顯然是她媽有意為之的。要不,叫“綠”這個名字的人,少之又少,幾乎是絕乎僅有。
安主任拍拍她女兒,“綠綠,進屋吧,讓人看到象啥?”
綠綠萎靡地脫開我的懷抱,又一頭拐向她媽,兩隻手臂環繞她媽的一隻胳膊,仍舊抽抽嗒嗒的。
我們仨人進了屋,我把安主任和她女兒讓到長沙發上,我去單人沙發後邊找那個小摺疊凳,想搬臨安主任近一些地方和她說話。但那後邊沒有小摺疊凳。心想,剛才倪亞坐在什麼上了?
倪亞呢?這髒東西上哪兒了?
“啥時候出的事兒呀?”安主任問我。
我慌忙從立櫃邊上拿過來一個摺疊凳,放在安主任娘倆對面不遠的地方,坐下去,說,“就是吃完晚飯後,天還沒完全黑呢,我爸說他腳脖兒疼,我就……”
我一五一十地把我爸出事的經過,當安主任講了。
安主任一邊聽一邊流淚地說,“你爸那是痛風,讓他看他也不去看,硬要挺。”
“我爸怎麼得那個病?”
安主任說,“送來迎往的,動不動就喝啤酒,吃海鮮,酸上加酸。”
我問,“這些事,還多嗎?”
“咋不多?昨天中午臨市的來咱這參觀學習,吃完飯,幹處長又帶他們去歌廳,在歌廳裡又喝啤酒!誰也架不住啊!”
怨不得昨天中午沒見到我爸呢。單位有食堂,家在本市的,中午吃一頓,住單身宿舍的,一天三頓在食堂吃。
我爸中午花茬的就在食堂吃,有客人那是沒招兒了,得陪客人。
“幹處長為了工作沒日沒夜的,一點兒也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安主任回憶說,“我剛來的時候,他幹辦公室主任,事事處處都為我們想個遍,一忙就忙到挺晚才回家。”
我不記得我爸有過這個時候,那是哪一年?
安主任象知道我心思似的,說,“你那時還小,聽說你在你爸的乾媽家。”
“啊,我羅奶家。”
照她這麼說,那是在我2—5歲之間,我寄養在羅奶家,羅奶餵我。
我聽我爸說,我爸給我買奶粉,我羅奶很少給我喝,就讓我喝飯米湯,吃小瓶幹、雞蛋羹,煮骨頭湯。說在她年輕的時候,就給吃不到媽媽奶水的孩子,喂這些個。
我爸說,後來發生了“大頭奶粉”事件,虧了你沒喝那麼多奶粉,要喝成大腦瓜、小細脖可怎麼整?
我爸帥,高個,一米八零,長得舒朗,象這綠綠,這麼小就是個美人坯子,說她是我爸的種,沒人不信。
我就不行,據我爸說,我媽懷我的時候,就有病,我生下來,就長得痩小枯乾,最後,長到一米六四,就不長了。
小時候,羅奶怕我長不大,就給我梳個滿族小辮子,走到大街上,小孩子們跳著腳喊著“乾巴落渣小辮留,不想爹媽想老頭兒。”
“落渣(lazha)”字典裡沒這個詞,但我們那裡是婦孺皆知的,就是最小、最不起眼兒的那種東西。豬、狗下崽子,總有一個搶不到奶吃,因此就長得又瘦又小,就管這樣的豬崽子、狗崽子叫“落渣”。至於“乾巴”,一是說我長得不水靈,二是他們知道我姓幹。後一句“不想爸媽想老頭兒”沒什麼意義,極盡貶低之能事,又合轍押韻罷了。
——那有什麼辦法?先天條件就那樣,你讓我有什麼招兒?
窗簾動了動,我知道倪亞在後邊,他這麼鬼鬼祟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