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爸爸來說,就是個高中校長;此外還有未婚醫生、年輕律師……當時,途經小鎮的揹包客為節省起見,一般不去商業街上較為昂貴的地方住,而選擇坐落在更高處的便宜旅店。黃昏時分,人們可以看到他們坐在門廊裡的椅子上,互相解釋為什麼自己選擇了這麼便宜的所在。一般來說他們的藉口都是:這兒比較清靜。他們都琢磨著怎樣投資自己旅行帳戶裡還剩著的那筆小錢,同時又皆為持有這樣的想法而略感害羞。
寡婦的女兒當時是個金色大波浪捲髮的小美人兒。春秋的傍晚她在旅館門前玩耍。過路的揹包客就逗她玩兒。她也喜歡被人逗。他們一個個把她抱到自己的大腿上擺著,給她一個便士或幾根糖棒。“那樣的日子持續了多久?”布魯斯想到。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意識到自己是個女人的?可能她並不自知。也許有一天她像往常一樣坐在年輕男人的膝頭,突然之間就有了別樣的感覺。雖說她當時還不知道這感覺是什麼,但有一點她感覺到了:再隨便往男人身上坐好像不合適了。於是她帶著些許自尊自愛的情緒從男人身上一躍而下。她的表情把在座的揹包客都逗樂了。年輕男人本想把她拉回來,本想讓她重新坐回到自己的膝頭上來,可小姑娘不樂意了。她徑直走進自己的房間,關上門……上帝知道她後來想了些什麼。
布魯斯記得,在某些春秋的傍晚自己也會同父母一起坐在門廊的椅子上閒聊。也許當時他在。也許他也是見證小姑娘內心變化的目擊者之一。
當時,爸爸在高中的校長身份還讓人高看他一眼呢。
布魯斯的媽媽,叫瑪莎·斯托克頓的這位女士,在布魯斯成長的過程中,奇異地保有著一種既模糊又清晰的形象。布魯斯不是夢到她,就是想到她。在他的想象裡,她有時年輕貌美,有時年老厭世。從某種角度來說她彷彿業已成為一個他可以自由運用想象去玩味的物件。當一個兒子的母親去世了,或者兒子不再同母親同住的時候,後者就變成了前者想象裡非常重要的一個角色。他們將她們無限理想化。為什麼不呢?她們幾乎已經永遠地離開了。現實不會再來破壞對於她們的想象。這賦予了想象比現實更大的意義。
媽媽,親愛的媽媽,快回來吧。
鐘樓上的鐘已經敲過十下啦!
銀色絲線穿在金底兒上啦。
有時候布魯斯懷疑父親也像自己一樣,比起一個真實的母親來,更中意幻想中的那一個。他有時也想當面問問父親,但是沒問出口來。本來,要是波妮絲和父親的年輕太太之間沒有不和諧的關係,這個問題是可以問的。到底為什麼她們倆這麼厭鄙對方呢?“誒,老頭子,你說是身邊活生生的年輕身體好呢,還是意念中對於一個已死之人的記憶好?哪個你更喜歡?”假設能夠直截了當地問出這個問題就好了。母親的形象,作為浸泡在溶液裡漂浮不定的液狀物存在著。或者,作為一種幻想存在著。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暗笑 第十一章(3)
給布魯斯捉刀的猶太小夥兒很會寫關於母親的文章。什麼“星級媽媽送兒子當兵”啊,“公堂之上殺人犯與親生母親相見”啊,“她身著黑衣神情肅穆由辯護律師帶往法官面前”啊……文章結尾通常佐以對陪審團的濃墨重彩的描寫。總是這樣。
眼下,布魯斯在旅館裡住的,就是自己小時候住的那一層。過去在這層上有父母的房間和他自己的小房間。衛生間在同一層樓隔開幾間房的位置。很可能旅館當時跟現在沒什麼大區別,但是在布魯斯眼裡,如今的旅館比之過去破爛了無數倍。他回到舊港,剛來此投宿的時候,領路的女傭把他帶到房間裡,他心裡就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該不會是小時候住的同一間房吧?他這樣想著,腦子像座鐘在老房子裡走時那樣發出巨大的“滴答”聲。漸漸的,他清醒過來。“哪會這麼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