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宋曼帶著兩廣總督和宋翊去看望了她的師傅。師傅是個華人,叫嚴沁,是個下半身癱瘓的中年女子,住在銀座附近一座高檔住宅小區,她剛來日本那會兒認識的。宋曼一開始來日本那段時間比較辛苦,雖然有杜清給的那些錢,但是她心裡總有危機感,一天要打好幾份工。那時候兼職之一就是在網上開了個小店,賣各種自己做的小玩意兒,上門送貨。
嚴沁是個古板的女人,穿著質地考究的衣服,但是,永遠都是同一個款式的旗袍,頭髮梳地一絲不苟。兩廣總督原本是她的愛貓,見了宋曼後二話不說就送給了她,還聘請了她做她的管家,教她各方面的知識。
宋曼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做?她最喜歡的事情就是讓自己趴下來,然後一遍遍地撫摸著她的臉頰。
宋曼覺得她有點變態。
嚴沁雖然不怎麼和她說話,但是宋曼明白,她一開始並不怎麼喜歡她,直到幾個月後才逐漸對她改觀。
嚴沁是個對生活質量苛求到極限的女人,每個禮拜還要做一次面膜和兩次護理。宋曼見了她,她正躺在陽臺上曬太陽:「來了?」
宋曼點頭:「我要回國了。」
「終於捨得回去了?」嚴沁的語氣總是有些陰陽怪氣的,宋曼也習慣了,知道她就這樣,也沒什麼壞心,「嗯」了一聲,「我一個遠方姑媽給我來電,讓我回香港收回我爸的一處房產。她跟我說,有人想要逆權侵佔。」
「你爸有房產你不知道?」
「真不知道,她不跟我說我還蒙呢。不過說到底,也是為了她自個兒。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沒點好處誰來跟我說。」
「你明白就好,這世上的人哪,就是無利不起早。」嚴沁抬頭欣賞著自己剛做好的美甲,語氣涼涼的。
她就是這德行,宋曼見怪不怪:「你回去嗎?」
「再說吧。」
真到了準備返港的那天,宋曼心裡反而生出幾分不捨,還有幾分退卻。不過,到底只是返港,而不是返回內地,所謂的近鄉情更怯也不大成立。她拎著行李在機場大門口自嘲一笑,抽出墨鏡戴上,回頭牽了宋翊。
到中環已經是幾個小時後。宋曼照著宋靜說的打車到皇后街,在路邊等了將近半個多小時,宋靜才開著倆麵包車過來載她們。
年過半百的女人,穿著件真絲吊帶裙,一頭乾枯的頭髮還燙了個大波浪卷,唇紅如血,腳上一雙早就過時的厚底鬆糕人字拖。他爸癱瘓的時候,家裡窮得身無分文,她一個小姑娘舉目無親六神無主的,也不見她拿出半個字兒來接濟一下,這會兒幾年沒見,姿態反倒親暱地像一家人:「……這事兒就是這麼回事,我跟你電話裡也說過了。你自個兒也掂量著,有些人貪得無厭,決不能給開了個先河……」
宋曼沒這閒情逸緻聽她絮叨,頭往窗外轉。這是港島北岸的商業中心,入眼都是鱗次櫛比的大廈,臨近夜晚,霓虹早早亮起。這地方的街道都不怎麼寬,相比於內地的四通八達條條大路通羅馬,香港的街道顯得狹窄些,卻不怎麼堵車。太陽落山的時候,天上還下了一場雨,不大不小,正正好,天空像洗滌過。下車時,藍緞面的皮鞋被打濕了一個小面兒。
宋曼低頭打了打褲腿。
宋靜一邊吩咐老公去停車一邊跟她說:「這幾天常下雨,出門不帶傘有時就會中招。」
宋曼應了聲,跟著她鑽進巷尾一家老樓房裡。這門外只有一扇老式的鐵閘門,半開不合的趿拉著,樓道里牆壁是奶黃色,實在有些舊了,不少地方還褪了牆皮。
滿打滿算四十平的屋子,除去客廳和一個獨立的房間,中間再擺上冰箱、沙發幾件傢俱就連下腳的地兒都沒了。老房子,隔音不好,樓上夫妻的吵架聲、隔壁三姑六婆搓麻將的聲音都清晰可聞。宋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