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的日子,她不要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卻一直是一個人過著。結婚以後,比單身時更寂寞。
最可怕的是期望。單身時沒有那種強烈的渴求──想要看到他、待在他身邊、嫉妒著他的工作、為他的晚歸或缺席而難受,偏偏,又得和該死的理性拉鋸。對於怨婦一般的自己,塗茹已經厭煩到極點。
房子是空的,她也是空的。從心到身體,空蕩蕩。她頭也不回地逃離了那不能承受之輕。
回家嗎?想到母親那急著要她走的態度,彷彿女兒出嫁後就是外人似的;街坊鄰居一問,還得此地無銀三百兩地拚命急急解釋──女兒女婿小兩口沒吵架,只是回家休養……說實話,塗茹聽著都幫母親尷尬。
不然,還能去哪裡?她愛看的小說、電影裡面,離家的女主角總有地方可去。不是投奔親朋好友死黨,就是瀟灑地遠走他鄉甚至出國流浪;再浪漫一點,還有默默守候多時的男人挺身而出,解救公主之餘還傾訴多年來壓抑的愛意。
那應該都是美麗又特殊的女人才能得到的待遇吧?像她這樣一個糯米糰似的角色,根本不必想那麼多,否則只是庸人自擾。
何況,她根本不想要什麼特殊待遇、救美英雄。她想要的,一直都是平凡而甜蜜的相處。渴望能與之相守的,一直都是她自己的丈夫。
孤獨的纖柔背影融在沉沉夜色中,塗茹一個人走著。對於自己要走去哪裡卻是一片茫然。隱隱覺得走到最後,還是會乖乖回去那華麗而空蕩的家裡,而這世界上,不會有另一個靈魂知道她曾經離開過。
實在,太寂寞了。
手機響起時,她已經不知道走了多久。腳微微發酸,倦意湧上,她在人行道邊站定,無意識地望著路口的紅綠燈,號誌燈上小紅人也站定。
“公主,我下班啦!你在幹嘛?”是曹文儀。聽到她的聲音,塗茹突然有點說不出話來,只能靜聽。“你訂的書已經來了,明天要不要來拿?你早點來我們可以一起吃飯,我明天還是上兩點的班。”
“嗯,好。”塗茹清了清喉嚨,好一會兒才回答。
“你聲音怪怪的,人在外面嗎?”曹文儀雖直率,但絕不是粗線條,相反地,她非常敏銳,立刻發現塗茹的異狀。
“對。”除此之外,塗茹不知道該說什麼。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我剛有打去你孃家,說你回家了;打去府上,沒人接。喂,你這個良家婦女晚上不是不出門的嗎?今天怎麼在夜遊?”
塗茹找不到字句回答,只好沉默。
號誌轉換,小綠人開始走了,塗茹依然呆呆望著,任由行人從身邊流過。每個人都好有目標的樣子,篤定而迅速地往前走,只有她,始終留在原地。
“塗茹,你還在嗎?喂?”曹文儀急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在哪裡?”
她在哪裡?茫然望著開始奔跑的小綠人,秒數一直在遞減。她心急了,也想拔腿前進,可是,要去哪裡?
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她哭了,無聲的淚衝上眼眶。“我不知道。”
“你不要亂走,跟我說你在哪裡,我去找你。”
“沒關係,你上了一天的班──”而且曹文儀的工作是要爬上爬下、搬書排書,真的勞力付出的,相當辛苦。
她的貼心被曹文儀不耐煩地打斷。“你夠了沒!這個好孩子的戲碼,你還要演多久?演得這麼成功,有人頒獎給你嗎?別囉嗦了,告訴我你在哪裡。”
塗茹只好說了,也依言在原地等她。二十分鐘後,怒氣衝衝的曹文儀出現。
望著她瘦長的身影對著她走過來,還是一樣棒球帽、牛仔褲的打扮,塗茹用力眨了眨眼,把酸澀之意給忍了回去。
但心底蔓延出來的倦意與委屈卻忍也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