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那一天自己從市裡練劍回來,洗完澡正打算去看一看許久沒見的秋家兩姐弟,華子站在沙發旁邊,玄關處站了一個光頭瘦小的南方男人,恭敬的叫一聲:
“少爺。”
心裡咯噔一下。
心跳空了一拍,隨即如墜無底洞,一直沉,一直沉。
他陰著臉看華子——從那刻開始,不是華哥,是華子。
一個背叛他信任的屬下不配敬稱。
華子面無表情,似乎沒有看到殷夜遙陰沉沉的眼色。
他說:“少爺,車在下面。”
他也叫少爺,不是殷夜遙,不是打趣似的‘他殷哥’,或者親暱的‘夜遙’。
殷夜遙沒有說話,腳跟一轉,又回了房間。很平靜的收拾東西。
光頭男人叫他少爺的那一刻,他了然,母親已經爭得她想要的,而他,也成為她想要的,殷家繼承人。老爺子派出身邊得意保鏢接人,給了自己和母親極大的面子。
光頭男人站在玄關,沒有進客廳,他很知道規矩,自己的規矩。討厭外人進入他的地盤——也就意味著,他的一切都掌握在老爺子手裡。
沒有哭鬧,沒有掙扎,就連一絲一毫的猶豫都沒有。
從今後他要承啟一個大家庭的事業和未來,要撐起許蜜的期許和盼望,做殷家的繼承人,不能猶豫。
他記得父親的其他私生子對自己的排擠;關係家族裡那些所謂正室子女的鄙視,想要的得不到,得到的被奪走,他對權勢的渴望,並不亞於許蜜。
需要帶走的並不多。
這裡的衣物不適合殷家。同樣,這裡的回憶也不適合殷家。
拿起透明的玻璃瓶,裡面靜靜地臥著五彩千紙鶴。去年秋上林送他的生日禮物,他視若珍寶,平時碰都不許別人碰一下。
看了幾秒鐘,拉開抽屜,放進去,關上。將紙鶴鎖在黑暗中,不見天日。
當他提了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包再次出現在客廳中,華子愕然。
包裡只有證件,一本書,別無他物。
華子張張口,嗓子發乾,他想提醒殷夜遙帶上玻璃瓶,但轉而想起了許蜜,想起了殷家眾多虎視眈眈的親戚。
也許,留在這裡,是最好的選擇。
有鄰居看到了停在樓下的黑車,驚愕的同華子和殷夜遙打招呼。華子點頭微笑,殷夜遙陰著臉,垂眸,他必須忘了這裡的一切。每個人,每件事,每個單純的瞬間。
車子效能很好,在並不上佳的路況上也沒有太多顛簸。殷夜遙看著玻璃窗和後視鏡裡不斷倒退的景色,房子、招牌、綠樹、路人,飛揚的灰塵和笑語盈盈的行人,他一點也想不起秋上林的臉。
這很好。
當車子終於拐到高速路上,迎著晚霞朝南方駛去,他在心裡數,一塊、兩塊、三塊………
層層疊疊,你擁我擠。這塊露了兩隻耳朵,像兔子;那個是瘸了一條腿的狗……。
晚霞的盡頭在山那邊,挨著山頭的晚霞將半座山峰印紅,綠樹掩在紅霞中,隱隱有些發黑發紫,詭異的色彩,詭異的山峰。
五月二十五日,他離開子房鎮。
距今已三月餘,秋上林的面孔終於徹底消失,過往兩年的記憶成為一場夢。許蜜告訴他,他從小就是殷家的繼承人,從未避禍到外地,沒有子房鎮,沒有子房鎮單純的殷夜遙。
不,他在心裡反駁。
即便所有的一切都沒有,還有摩卡貓貓。
摩卡貓貓精品文具屋,開在鬧市中。車行鬧市的時候,行人增多減慢速度,他的臉一直望向窗外,憨憨的貓臉吹著泡泡,碩大的標誌映紅了整座城市。
三月餘,殷家老爺子將他帶在身邊親自調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