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起先的情緒還好,溫言笑語,言笑晏晏。勉強算得上賓主盡歡。可是自寶玉又吵又鬧的幾次要見黛玉之後,林如海的應對就始終淡淡的,客氣中帶著兩分疏離淡漠,全然沒了當初託付幼女的殷殷期望。甚至還隱晦的提出要榮國府看顧好自家晚輩,切莫在外頭胡言亂語敗壞了黛玉的名聲。這種話親戚說來便有些嚴重了。如此一來,反倒叫賈政不好意思再開口提及林如海教導寶玉之事。
只是事關賈寶玉前程大事,賈政口中雖然不說,但心裡到底埋怨王夫人不懂得人情世故,目光短淺。好好一門親戚,反而讓他們給弄生分了。如若不然的話,憑他和林如海的親近關係,又怎麼會在這當口不好意思開口求情?你沒瞧見那大房的賈璉都在林如海的提攜下去了江南做官兒,連帶還帶走了在家閉門思過的鳳姐兒。可見林如海對府上的情意還是有的。只是對他們二房的情意比早先淡了。
這麼想著,賈政心中也微微有了不自在。只是他如何作想並無人關心。林如海自回京入職後越發得了聖上的意,如今恰是簡在帝心的時候。京中也不會有人因為林如海對賈政的客氣疏離而置喙如何。何況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榮國府的寶二爺十四五歲的年紀還在內幃混著,出入女兒繡房毫不顧忌,也不管那姐姐妹妹是自家的還是親戚家的。如此敗壞姑娘德行的事情大多數人家都看不過眼去。這也是為什麼榮寧二府的姑娘們都十多歲了,也無人上門相看的緣故。
好在那寶二爺自下場科考之後,還算有了三分顧忌,平日裡並不會在姊妹處撕鬧。如若不然,恐怕再過個幾年姑娘們年歲更大,到了議親的時候,那風言風語更多。畢竟這種事情於男兒來看,頂多是風流韻事誰也不會太放在心上,可是女兒們將來可都是要嫁入婆家的,如果閨閣時風評不好,以後出了什麼禍患,丟人的可不止一家。
不過賈家的風評向來不怎麼樣,公公都能和兒媳婦爬灰了,兄弟姊妹間有點兒什麼……
賈寶玉自然不曉得外頭的風言風語,他如今坐在賴瑾的書房裡,神色抑鬱,苦大仇深。嘴裡喋喋不休的問道:“林姑父為什麼不讓我去找林妹妹,我都幾個日沒瞧見林妹妹了。也不知道她過的好不好,晚上還咳不咳了,每日的燕窩是否按時吃了……”
賴瑾打量著賈寶玉認真的神色,輕嘆一聲。開口勸道:“你和林姑娘如今也都大了,這樣的話以後可不要再說了。”
“為什麼?”賈寶玉一臉茫然無辜,“我想著林妹妹難道不好嗎?大家都是親戚,也是自小一起長大的。一個桌上吃飯,一個床上睡覺。難不成能說忘記就忘記了,說不提就不提了?”
賴瑾只覺得自己的太陽穴生疼。他一直覺得賈寶玉這個人的思維方式和他們不一樣,難道這就是有機物和無機物的思考方式不同?畢竟你也不能要求本質是一塊石頭的人和尋常人想東西的方法是一樣的?所以說通靈寶玉不懂得入鄉隨俗的道理也屬正常?
賴瑾嘆息一聲,這樣的話他已經說了無數遍,如今更是連勸都懶得勸了。只得開口囑咐道:“那好,以後這樣的話在外人面前不要提及就是了。”
賈寶玉沉默半日,悶聲說道:“我曉得你們在想什麼。我就說世間唯有閨閣女兒是最清淨潔白的。但凡嫁了人的就彷彿不會發光的珠子,越老了反而成了死魚眼睛。專挑著別人身上有的沒的說事兒。哪怕是清清白白的關係,也能叫他們說出汙穢東西來。真是討厭的緊。”
賴瑾默然,終久開口道:“既然知道,以後忌諱一些罷了。”
賈寶玉一個轉身躺在窗邊的美人榻上,瞧著外頭正盛的薔薇花架,不免想起當年和林黛玉種種相處之事。想了半日,嘆息一聲,再想半日,又嘆息一聲。
賴瑾不知道該如何勸說。無論後世如何評價賈寶玉,說他如何綿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