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瑾心下略松,只以為此番救了賈瑞一命,倒也算是造了七級浮屠。一番自得不必細說,之後便也撂開手不提。
且說自賈敬壽誕之後,賴瑾又恢復了從前卯時起,亥時臥,每日抽出兩個時辰練習騎射弓馬外就苦讀詩書,研習時文的枯燥生活。十月初的時候聖上下詔命神武將軍馮唐率三萬鐵騎出徵西北,銳擊北蠻。命振威將軍馮漢率領兩萬兵馬直入北蠻境內遊擊作戰,力圖最大限度的潰敗北蠻軍隊的有生力量,以其子馮少楠為副手。拜都指揮使王廣義為鎮北將軍,出兵至西北邊塞,以作聲援。三道詔下,朝野瞬時激盪變幻,近十萬大軍糧草齊備,出軍北伐。乾元帝以登基以來從未有過的果毅堅決並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定下了此番戰事。
十月中旬大軍北上,在西鼓樓廣場上誓師的時候,賴瑾、賈寶玉和薛蟠三個也騎馬相送去了。但見旌旗獵獵,刀兵森芒,十萬雄獅,壯志凌雲。馮紫英、衛若蘭、韓琦、陳也俊幾個全部留在軍中,盔甲加身,手握長槍,騎在神駿的棗紅馬上,越發襯出少年英武,雄姿勃發。
賴瑾等人在外圍靜靜看著,看著這群年輕力壯的戰士們在上位者的鼓動下變得熱血沸騰,恨不得立刻血戰沙場,封狼居胥,看著廣場之外的人群中,有年邁的父母低頭摸著眼淚,也有看熱鬧的閒散人拍手叫好,使勁兒的呱噪。眾位將士們齊聲吶喊著:“犯我大漢天威者,雖遠必誅之”。然後滴血入酒,大口飲盡,又將手上的碗摔得粉碎,一個個昂首挺胸,手持刀槍向著遙遠的西北戰場進發。
也許他們會因功封賞,也許他們會就此消亡。沒有人能預見未來究竟如何,多數人所能做的唯有在原地靜靜等待,張望著遠方,希望自己所在意的人能夠平安歸來。哪怕他們沒有功成名就,哪怕他們灰頭土臉,只要他們平安歸來。
細碎的嗚咽聲在吵鬧的廣場上響起,年邁的父母們茫然而期盼的面容在眼前晃動。這些個平凡的老百姓們從來沒有太多的想法,甚至他們根本不懂得何為國仇家恨,因為無論哪一位統治者上臺,對待他們的都是輕視、奴役、壓迫,區別只在於多多少少而已。
然而他們卻是上位者意志執行的最直接的體驗者。無論是打仗徭役,還是最新政策的施行。上位者們永遠高高在上操控一切,然後對立的雙方絞盡腦汁鑽對方的空子,然後最倒黴的老百姓們就變成了最直接的受害者。哪怕他們由始至終,根本不明白上位者腦子裡想的都是什麼。
所以有詩人云: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賴瑾默默的嘆息一聲。然後轉身歸家,繼續拿起書本讀書。
馮紫英有一句話說的對,好男兒自該封狼居胥,建功立業,揚我聲威,震懾天下。古代聖賢也曾說過“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可是他現在做的卻遠遠不夠,無論是年少舉人,還是高中進士,賴瑾目下所做的一切,對這個看似古老,實則有血有肉的國家沒有一點兒用處。
在從前的時候,賴瑾一直覺得重生一世,依舊同前塵一般沒有什麼變化。他依託著父母,依託著家人,心安理得的享受著目下所擁有的一切。無論是錦衣玉食,還是悉心教導,賴瑾將這一切看成理所當然。他甚至沾沾自喜於自己的鬆散和閒愜,他以能做一個整日間無所事事,拈花弄草的紈絝衙內為奮鬥目標,他將所有的一切拼搏努力都寄託在他的爹爹,他的爺爺奶奶甚至是他的太祖母身上。對於世事變幻他能幫把手就幫一把,若嫌麻煩他就冷眼旁觀。
他每日間所聞所見,這個古老而繁華的世界是如此真實又如此虛幻,他一直用一種旁觀者的態度參與著真實的生活,卻從未想過憑藉自己的努力自己的奮鬥去改變什麼。
他就這麼得過且過的享受著,就這麼循序漸進的走在所有人給他安排的道路上,沒想過掙扎,也沒想過奮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