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大大的紗屏風,自己的母親就坐在屏風邊上的椅子上。透過屏風,隱隱約約地,看見主位上坐著一位夫人裝束的女子,其右手的繡花墩上,卻坐著一個小姑娘。
賈芸依次向邢夫人賈瑾母女行過禮,得了邢夫人的話,這才起來。
就在賈芸拜見邢夫人母女的同時,賈薔已經在書齋來來回回磨了好幾趟地磚了。賈薔雖然是寧國府嫡支,可是他是自家知道自家事。他的身份不比賈蓉低,若不是當初,他和他父親都是幼年喪父,也寧國府的爵位也輪不到賈珍賈蓉父子。
可是,血統高又有什麼用呢?賈珍明面上對他好,實際上,卻是拿他當孌童看待。即便如今的權貴之家,將男風一事視為風雅之事。可是,被當做孌童的他,又有什麼臉面?被人耍也就罷了,他也做不來那等市井流氓的行徑,將自己吃了虧的事情宣揚得到處都是。他又不是什麼貞潔烈婦,也只好硬生生地吃了這個啞巴虧。
賈薔認為,自己這輩子吃虧就吃虧在上面沒個長輩照拂。若是他上面有個長輩在,賈珍萬萬不敢那般作踐他,不但不給他請先生,還藉口他年紀小、未成親,死死地拿捏著他手裡的銀錢。他既不能讀書科考求取功名,也不能透過捐官出息,只能與那些旁系族人一樣,依附著寧國府,為著那一點點救濟,作踐自己。
賈薔苦笑,再這樣下去,別說什麼功名前程了,就是將來能不能說上媳婦都是兩說。賈薔是寧國府的嫡支,也是有傲骨的,可不想將就。即便自己再不爭氣,也不想要個給自己丈夫戴綠帽子的女人。賈薔這麼想著。
賈薔原來還以為,自己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被那賈珍賈蓉父子拿捏著,強壓下自己的脾氣,曲意奉承他們,為自己將來的孩子掙扎出一條路來。
可是賈芸的事情卻讓賈薔看到了一絲希望。
賈芸跟著賈珍賈蓉父子鬼混了那麼久,自然知道很多事情,包括了家學一日日的不堪。賈珍賈蓉父子渾不在意,可是賈薔卻異常難過,這家學一日不如一日,就等於將族中子弟最後的晉身之階給毀了。賈薔知道,以家學裡的太爺的水平、以家學裡如今的風氣,那些附學的小學生除了淘氣、混些銀錢吃食,將來怕出息的極少。
可是,就算是賈薔看在眼裡、急在心裡,他依舊一點辦法都沒有,甚至,他連自己都保不住。
賈薔這次求見賈瑾,除了他已經別無他途可循,更是因為賈芸的出息。賈薔跟賈芸同輩,兩人的關係也不淺,一個父母雙亡,一個只有一個孀居的母親,別無親叔伯,很多時候,賈薔和賈芸同病相憐。當初,賈芸從家學退學,去藏書閣做小夥計的時候,賈薔就曾經去賈芸家中,兄弟兩個單獨說了好一陣子。
那個時候,賈薔雖然有心,可是他是住在寧國府裡的,一舉一動都受到寧國府的監視,自然也不能跟賈芸一起做小夥計、一起準備明算科。今年,他好不容易使了手段,讓賈珍聽到外面的話,顧忌名聲,給了他一點點產業,放他出府。
賈薔一出寧國府,就來榮國府請安了,每次都會來大房,可是,這位二姑姑一直沒有回來。這讓賈薔十分著急。好在他年紀尚小,又未曾娶妻,更沒有功名,所以,榮國府上上下下也就當他跟賈寶玉一樣,不過是小孩子一個,這才有了他一個月跑幾回大房的事兒。賈薔曾經也試過,自己去賈芸工作過的那個藏書樓找差事,結果,卻被客客氣氣地請了出來。賈薔也急,賈珍給他的銀錢不多,若是他再見不到賈瑾,他怕是隻能又回去求賈珍了,不知道賈芸有沒有幫他說好話。
就在賈薔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書齋裡團團轉的時候,來了一個小丫頭,道:“薔哥兒,請這邊走。姑娘要見你。”
賈薔猛地站住了,急急忙忙地將自己身上的衣裳檢查了一遍,這才跟著那小丫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