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綿長的微苦縈繞心尖。
他的一走了之,他的另作他娶,他的相見不相識,一件一樁,她如何能不怨?如今她站在他面前,他卻說,她該是一副沉默乖黠、從不情緒外露的性子。
“那麼馮公子的意思是,阿蘅千方百計地來長安尋你,見你早已有了妻室,我是應該識相些裝作什麼也沒有看到,然後乾脆利落地轉身離開嗎?”阿蘅似笑非笑地冷冷道,“我的確是習慣了忍氣吞聲,可這回的苦果,我不甘心嚼得這麼不明不白!”
“我不是這個意思。”馮言卿放下杯子,頓了頓,又說不出別的話來,許久都只是垂眸摩挲著杯沿。“那麼,你想要什麼?”
阿蘅愣了一下。當她確定了馮言卿問的是什麼後,心下又漸漸冷掉了一分。
“你告訴我實話。這麼多年乃至現在……我對你來說,究竟算什麼?”她問得很輕很慢,每一個字都是從心口裡磨出來的,存放太久,字字都帶了澀味。
馮言卿默了默。“我以為,你會要些更有出息的東西。”
阿蘅一聲冷笑:“可現在的你,除了這個,什麼也給不起我了。”
他指尖一僵。她緩緩地繼續道:“或許在你看來這的確很可笑,也毫無意義,那你當然也可以不回答。其實,就算你一開始就將我趕到街頭,今生都不再見我,我也無能為力啊。但現在既然站在了你面前,我還是要開口問上一問的——若知道在涼州的時候,你的確也有心於我,而非我一廂情願,我就知道自己這一份情意沒有白白交付,即便如今你另娶他人,我也不會後悔曾經的選擇,只要這樣也就夠了;若從頭到尾,你在心裡都只把這當做一場兒戲……”這字句太殘忍,阿蘅吐字艱難,但她硬是咬著唇一笑,“若真是如此,至少我無愧我心,也能勸著自己就此放下你罷。而無論答案如何,我無非為自己、為這段心事求個了結。”
馮言卿不言語了。他放下杯子沉思著,不知是在考慮阿蘅的話還是在整理著自己的思緒。
“三年前……”
作者有話要說:
☆、第十五回
終於他還是慢慢地開了口。好像一個汙漬斑斑的脂粉奩,放得太久,樞紐生了鏽,連翻開盒蓋都覺得生澀費勁,伴隨著吱吱呀呀的聲響,從裡面流出一段往事。“三年前,我因為反對王守澄在朝中賣官鬻爵,初涉官場即被貶為涼州司馬。”比起左遷的苦悶與對閹豎當政的不滿,那其實是馮言卿最為迷茫的一個時期。他原本的信念支柱變得不那麼堅定,甚至有搖搖欲墜之感。於是他像前人一樣試圖在老莊思想中尋求超脫,也試圖用為歡行樂來麻痺自己,可每次高聲吟詠或曲終人散過後,他仍被一種巨大的迷惘和寂寥所籠罩,灰濛濛的,無邊無際。
就在他逡巡之際,他遇到了一個女子。
起初馮言卿並不在意,或說那時他根本不願意真正把目光投放到別人身上,但他聽到李仕容一邊往那個女伶頭上倒酒一邊叫囂:“不過是一個倡優,自然我們說什麼你就得聽著,哪輪得到你說什麼‘願不願’!”正在自斟自酌的他放下酒杯,望了過去。
哪輪得到你說什麼“願不願”?
哦,原來她竟與他是一樣的麼。
於是,一切就從他稍帶醉意地替那個女子解了圍開始。
三年後再想起那人,印象最深的就是她總很安靜,不嗔不躁地等在身後,是讓人輕易不會注意到的那一種。一開始他也並未放在心上,雖說面上幫了他,其實也只是在為自己抱不平而已。然而漸漸地他卻看到,她有一顆比旁人更為通透玲瓏的心。於是他想到,或許,有些不曾出口的心事,他能夠同她說說。
“那時我胸中苦悶,你是我唯一可以訴說的知己。”馮言卿道,“阿蘅,我……本想過,若你願意,我可以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