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母親身體好的時候,左鄰右舍的嬸子大娘們,總是喜歡往我家跑。
和母親一起做針線活。
那時候,家裡總是熱熱鬧鬧的,女人們聚在一起,一邊做著針線活,一邊嘮著家長裡短。
歡聲笑語不斷。
然而,母親生病之後,家裡的場景悄然發生了變化。
來家裡和大爸聊天的叔叔大爺們同樣絡繹不絕。
運梓爺、甸爺、祥叔、玉叔、穩哥他們幾家距離我家近,算得上是這裡的常客了。
尤其是運梓爺和甸爺,他倆和大爸可是實打實的發小。
從小一塊兒長大,感情深厚得很。
運梓爺還和大爸一起參加過支前,在那硝煙瀰漫的戰場上,他們一起出生入死、患難與共,結下了過命的交情。
回想起 1973 年,糧食短缺的那些艱難日子,他們又一同去當麥客。
靠著自己的雙手,在異鄉的土地上辛勤勞作。
只為了能多掙點口糧,填飽一家人的肚子。
運梓爺和甸爺只要一來我家,常常是一坐就是一上午。
要不就是一下午,天天如此。
其實他們也並非有什麼驚天動地的新聞。
或者說不完的話題,更多時候,就是想起什麼說什麼。
有時候,說上幾句,便停了下來。
陷入長時間的沉默,像是思緒飄到了遠方。
隨後,又突然想起點什麼,便又接著隨便聊上幾句。
運梓爺和甸爺在我家,那叫一個隨意自在。
坐累了,運梓爺就在炕東頭歪著。
甸爺則在炕西頭躺著,大爸呢,就在地上的長凳上坐。
他們就這樣,更多的是互相陪伴著,一起熬著這平淡的日子。
還有些叔伯大爺,他們來的頻率沒那麼高。
三天四日,或者一週來一次找大爸聊天的有增爺、興爺、湯爺、恩爺、鳴伯。
十天八日才來找大爸聊聊天的有三爺、志爺、盼叔、新叔、東爺……
這些來找大爸聊天的人,有大爸生死之交的摯友,也有普普通通的鄉里鄉親。
他們的歲數差別很大,年長的比大爸大十幾歲。
年輕點的又比大爸小十幾歲。
年輕的時候,或許因為性格、觀念等各種原因,有些人和大爸聊不到一塊兒去。
可如今人至暮年,彷彿都有了一種人老似佛的心境,可以包容世間的一切。
曾經的那些恩怨情仇,都隨著歲月的流逝漸漸放下了。
真可謂是“渡盡劫波恩情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然而,時光在每個人身上留下痕跡的同時,也悄然改變著一切。
行走在歲月的長河中,來我家聊天的人竟越來越少了。
有一次,我從羊場忙完回來,家裡靜悄悄的,那種安靜讓我心裡莫名有些失落。
我這才發覺,運梓爺已經好長時間沒來找大爸聊天了。
我忍不住問大爸:
“大爸,運梓爺咋不來咱家站站了呀?”
大爸聽了,神色有些黯然,緩緩說道:
“你運梓爺病了,來不了咯。有一天啊,你運梓爺想來咱家串門,就在咱家房屋後面那條路上,從東走到西,又從西走到東,從早晨一直找到中午,可就是找不到咱家的門。
多虧屋後的鄰居看到了,把他送回了家。從那以後啊,人就變得糊里糊塗的,連家門都出不了,炕也下不來咯。”
他那四個兒子,沒辦法,只能拋家舍業地輪流回來伺候他。吃喝拉撒全在炕上,兒子們端屎端尿的,可難為孩子們了,真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