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請稍等”,那聲音極為模糊,亦不算響亮,但程蔓聽得清清楚楚——彷彿一個字一個字敲在心頭之上,一圈圈漣漪不斷擴散,在耳畔處驚雷般轟隆巨響。
那之後又有好一會兒沒了動靜,程蔓屏著呼吸耐心地等待。
門開啟了,那張與記憶無異的清冷俊顏漸漸出現在眼前。身邊飛快流動的時光彷彿在某個瞬間悄悄停止了。
——不知道你有沒有在年少不知事的歲月裡,非常非常喜歡,並且暗戀著這樣一個男生。他在記憶裡,眼睛,鼻子,嘴巴,連整張面容都是柔軟的,像是九月的陽光,帶著盛夏的餘熱,每每想起總要一陣悵然鼻酸,或者是漸漸的全身就有了力量。
程觀越,你知不知道,我暗戀你很久了。
那一年第一次遇見,程蔓十四歲,程觀越十七歲。程蔓初二,程觀越高二。
那年程爸用積蓄多年的錢買了房,一家從學校分配的單元房搬了出來。新房就在原先住的單元房旁邊的花園小區,環境很好,而且因離得近也沒和原先處了多年的鄰居斷了聯絡,程蔓一家都很滿意。
新房的隔壁住的便是校長一家。程爸這輩子很少感激過誰,又因了這性子,即便是有那意思也很少在口頭上表露出來,但獨獨除了程正雲校長。程爸常常對程媽和程蔓說,當年平反那會兒,如果不是程正雲校長不遺餘力地一次又一次地向上頭申報,在平反後又不計他十來年的下放履歷,敞開大學校門讓他重返崗位,打不準程家一家現在還在喝西北風,落魄著呢。
程觀越是程正雲校長的獨生子,生了張極英俊的臉,面上總是冷冷淡淡的,看著不大愛與人交往,兩家住對門,程蔓上學出門時常能與他面對面撞上,兩人都是附屬中學的學生,順路,於是偶爾會結伴一起去上學。程爸沒事時也會提上一瓶老白乾,帶著程蔓上對門,與程校長小杯小杯的酌,天南地北的胡侃一通。而兩個落單的孩子就杵在一邊兒眼瞪眼的,覺得沒趣了要麼一塊看好萊塢大片要麼瞎聊幾句,比如學校某某主任其實是禿頭只是帶了假髮,再比如程蔓說程觀越我們班有個女孩兒喜歡你,還給你寫了情書,程觀越就說哦,我不知道有這回事。
時日長了便熟悉了,有時會暗暗感嘆,這個人怎麼穿啥衣服都是那麼挺括好看,跟雜誌上的模特似的。程蔓覺得程觀越只是外表看著冷淡寡離,那都是裝出來的——現在的女孩子都喜歡酷酷的男生嘛——其實他隱藏在冷漠外表之下的溫柔善良,只有她知道。
程蔓打小就是老師心目中的尖子優等生,成績那是一等一的好,初三時被選入奧數班參加全國數學奧林匹克大賽。她這人別的沒有,就是性子犟,既然認定了目標就一定會下決心去達到,為了能拿獎她下著狠勁兒沒日沒夜地做習題,還專程求了老師給她開小灶。
本來萬事俱備,只差考試狀態好點這一道東風了。但誰也沒有料到,等真正到了那天,終歸還是出了岔子。
程蔓後來想,如果沒有那天,她是不是,就不會那麼那麼喜歡程觀越,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在沒有他的歲月裡守著一分無望的單戀孤單而若無其事的繼續自己的生活。
眼前的人,面容一如當年般清雋乾淨,而眉眼之間卻已脫青澀,取而代之的是隱隱象徵成熟的篤定,顯得渾身氣質愈發的俊朗雅緻。
見到她時他原本淡然的面孔驀地一怔,漸漸的眼底升起一絲似難以置信的訝然困惑,但旋即那抹情緒飛快地消失,他的眸子愈來愈亮,像夜空綻放的璀璨煙火,在程蔓心裡盛開出朵朵奼紫嫣紅的花兒來。
他說,“程蔓,你怎麼會在這裡?”
程蔓眨了眨眼睛,硬是控制住眼眶無法抑制的熱氣,舉起手中的宣傳單,吶聲道,“我,我來發宣傳單……”
她只是小小的奢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