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鳳樓的五更鼓敲過之後,京都深秋蕭索無人的街道忽然變得熱鬧嘈雜起來,乘馬的坐轎的各路官員們從四面八方湧向皇城門。
及至皇極門外,官員們紛紛自車馬上跳下,先理過儀容儀表,之後按照文職武職分列兩隊,自左右掖門魚貫進入皇極殿外站定。三聲鞭響過後,在鴻臚寺禮官的引領下三跪九叩,山呼萬歲。
今日的早朝上,皇帝御座以下分東西兩側,各站著兩班大臣。
依照往常慣例,佇列首位仍然分別是延陵郡王和文九盛文閣老,然而眼尖的人很快就發現今日朝會的異常之處。
皇帝御座東側以往站著的喬公山今日並未出現,取而代之的是大內監張平,而被皇帝視為臂膀和親人的衛承曄,今日則站在張平下首,臉色甚是恭謹。
衛承曄可是與皇帝一起長大,衛家未來的家主,文、林兩家傾力提點的物件,前幾日大鬧經筵都未見問罪,如今也只得安靜站在張平下首。
幾個心思活絡的大臣彼此交換了眼色,看來近日風向變了,皇帝對張平之聖眷隆寵猶勝先帝。
眾臣分班站定之後,便按往日慣例,由兩個皇極殿當值小火者搬出一個繡墩給文九盛賜座,以示皇家尊師重道的體面,也是禮遇三朝閣老的應有之份。
而今日那御座上之人卻不願遵此舊例了,向身側的張平遞了個眼色,輕咳一聲道:“也給延陵叔父賜座,朕的親人長輩也僅有叔父在了。身為皇親,朝會之時自當有一份體恤和尊崇。”
張平十分乖覺地躬身應了,向身後連連擺手,催促近身火者快速搬來明黃刺繡墊的花梨木圓凳讓延陵郡王坐了。
不待張平回過身來,源錚又向衛承曄抬了抬手吩咐道:“張公公是先帝在世時最為倚重的心腹之人,朕登基以來要他提點的事很多,前日既受了傷定是不宜久站的,這幾次例行朝會也便賜座吧。”
此言一出,殿內眾臣之中已隱隱有些議論之聲,末位幾名年輕的御史正了正身子,要待越眾而出提醒皇帝莫要輕寵內宦失了分寸。
餘下的臣子中多數將眼睛鎖定在延陵王和張平二人之間來回逡巡,只有少數幾個眼明心亮的老狐狸偷偷抬眼看了看御座上的年輕天子,見他雲淡風輕的臉上未見一絲波瀾,不由心中暗讚一聲,好厲害的年輕小子,更加把頭往地上勾了勾,將恭謹伏低的姿態做到十二分。
似是仍嫌今日丟擲的意外之事不夠多,源錚在御座上正了正身子,“各位臣工稍安,朕還有一事要宣佈——自厲氏亂政,皇族凋零,朕登基以來朝中所親近仰賴者,唯有延陵叔父一人而已。”
說到此處他頓了頓,像是心緒難平因而哽咽失聲,下首端坐在武官佇列前方的延陵郡也不由坐直了身體,目露狐疑地打量著御座上自己的皇帝侄兒。
源錚將各人的反應都看在眼裡,心裡低低嘆了口氣,目光中有意含了幾分熱切,迎上延陵郡的眼睛,“身為人君,禮義仁孝朕不敢忘,朕已知會宗正寺重修了玉牒,仍尊延陵叔父為親王,封其獨女為安仁郡主。”
話音剛落,也不理會眾臣廷議如沸,指著張平宣讀了冊封旨意。
延陵郡在嘈切的議論聲中下跪謝恩,再度坐回圓凳上後,嘴角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源錚透過冠冕上墜著的十二旒彩珠準確地捕捉到了他的神情變化,面上仍一派溫煦笑意,袖中的雙手卻不由握緊了拳頭。
階下眾臣中,偷看皇帝神情者有之,覷向文九盛和林世蕃探詢者有之,憤憤然不平擼袖欲出者亦有之。
隱在眾人身後的鴻臚寺官員見此情形,十分乖覺地出列上奏道,市舶司監事太監田慶帶東餘國使者覲見天子,來賀新帝登基,並奉上其國中至寶海雲珠十二斛。
慣會審時度勢的大臣們見到如此喜慶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