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芳,悄聲道:“懂了吧?爺爺為何會這般生氣?老實告訴你,爺爺就是怕你學壞了。上個月有人告訴我,說你在太醫院裡衝撞宋公邁,說了好些不知輕重的話,爺爺聽說以後,心裡很是擔憂。後來又聽說你在荊州侮辱軍官,又到揚州私議朝政,最後居然和景泰朝的狀元溜走了……”
他拼命搖頭,跟著拉住了孫女,口氣帶了幾分忐忑,鄭重囑咐:“芳兒,相信爺爺,千萬別靠近那個姓盧的,他會帶你走上歪路……終於害你為難朝廷、為難皇上,為難你自己。到時候大禍臨頭,怕連爺爺也救不了你了……”
聽到此處,瓊芳忍不住啊了一聲,她徹頭徹尾地明白了,爺爺今日下手來打自己,絕非是為了她不告而別,更不是擔憂她不守婦道,而是怕她惹上不該惹的人,走上不該走的路。
瓊武川深深舒了口氣,穿回了衣衫,一手摟住孫女的肩頭,道:“爺爺身為武英朝的國丈,身處險地,有很多時候身不由己,可芳兒啊……你得相信爺爺,一輩子乖乖聽話,安安穩穩,爺爺告訴你的全不會錯,懂麼?”
瓊芳才懶得聽,她只是低著頭,咬著牙,此時此刻,她連母雞也不是了,她變成一個屁了。
紫雲軒什麼的,出嫁生子什麼的,全都是屁。這世上唯一不是屁的,只有爺爺。
自稱賭注了一切的國丈,他當然也把孫女一起賭進去了。權謀霸術在前,瓊芳的大路也在前,唯有化身成精忠報國的好兄弟,“鎮國鐵衛”,她才是爺爺的乖孫女。
有這樣的爺爺,真好。瓊芳忽然微微一笑,她抬起頭來,靜靜瞧望爹爹的靈位,此時此刻,她總算找到比重男輕女更妙的玩意兒……
孫女神色靜默,瓊武川便又換上了和藹慈容,微笑道:“丫頭,歡喜了吧?以後你白日裡就裝個乖乖小媳婦兒,晚上嘛搖身一變,就做咱客棧裡的三當家……多神氣好玩,那才叫做不讓鬚眉。”他拉著孫女的手掌,含笑道:“手還疼麼?過來,爺爺替你擦藥。”
瓊武川年紀長了,一旦羅唆起來,宛如老太婆也似。瓊芳沒有理睬爺爺,她抬眼望向列祖列宗,口唇喃喃間,只一拐一拐走到供桌前,低手拾起一隻酒杯。
瓊芳低頭凝視杯底,這是秘色瓷,幾百年前太祖英國公買下了它,將之擱上了供桌。幾百年後,英國公高坐神案,目睹了小瓊芳的父親拿起了瓷杯,飲下杯中酒,就此長眠不起。
瓊芳眼眶溼紅了,她瞧望碧幽幽的杯底,那裡還藏了一位徘徊不走的幽靈,他從冥海怒濤裡探頭出來,向他的小女兒輕輕揮手。
瓊芳低下頭去,長長的睫毛滾落了淚珠,墜入了杯中。
瓊武川柔聲道:“芳兒,你想說什麼?”瓊芳沒有回話,她側過臉蛋,貼住了酒杯,輕輕摩挲哀憐。紅唇裡冒出陣陣暖氣,似要說什麼,又似穿不透團團迷霧。
孫女模樣奇怪,彷佛中邪一般。瓊武川越看是越疑,越疑復越驚,喝道:“芳兒,你到底怎麼了?說話啊!”聽得爺爺的呼喚,瓊芳竟是滿面不忍,十年來相依為命的爺爺,小芳兒始終不忍心傷他,爺爺已經很老很老了,他如果沒有了芳兒,會不會很快就死掉?
瓊芳仰起頭來,凝視院外的星空,那一輪玉盤仍舊高掛在天。當此一刻,她拿起給爺爺打傷的左手,輕輕抽噎啜泣。因為早知如此,她才不要回北京,她寧可和盧雲一起逃到天涯海角,她也不要見到這樣的爺爺……
瓊武川有些不高興了,大聲催促孫女:“芳兒!你別老是哭!你到底想說什麼?”
想說什麼呢……十年來不敢想的事情,一旦得到解答的那一刻,分別的時候也將到來。
“太祖英國公、列祖列宗……”瓊芳仰望神案,幽幽說話,她凝視著無數靈位,忽地兜兜轉了圈,媚眼橫視,歡容而笑:“看!這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