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個人,他望來不好也不壞,不美也不醜,當是個神秘人。
神秘人是個粗獷男,蓄了一臉的虯髯濃須,再看他面前堆滿卷宗,左手處一隻火鉗,右手邊兒一隻湯碗,碗裡盛著滿滿的肉餛飩,當是他的早點了。
“說我是壞人,天下有一半人不以為然。可若說我是好人,恐怕又有一半人不情不願。”
神秘人舉起湯匙,舀起餛飩,送入那張神秘嘴中,囫圇地問道:“你曉得為何會這個樣子?”
“道理很簡單……”神秘人冷冷一笑,自問自答:“因為我殺過人。”
喀喀……喀喀……對座傳來害怕的聲響,那是牙關顫抖聲。“當”地一響,湯匙放落下來,神秘人嚼著餛飩,目光吊起,凝視正前,但見桌案前坐了一名男子,看他雙手放置膝上,面色蒼白,渾身發抖,模樣頗似鼠輩。
“第一回殺人,我不過十六歲。”神秘人面帶微笑,他嚼著肉餛飩,一邊擦抹嘴上湯汁,含渾說道:“此後咱殺人如麻,有時一天殺三個,有時三月殺一個。總之咱殺過的人,不計其數。三十六年前後算來,至少上千人。”
對座鼠輩縮頭垂手,不敢稍動。神秘人笑了笑,兩張嘴皮上下開合,發出了好吃的聲響,又道:“正因我殺人如麻,與我相熟的親友故舊,沒有不怕著我的,街坊鄉里鄰居,沒有不躲著我的……你想,似我這般兇殘之人,一到夜半無人之時,必當戰慄恐懼,難以自已,對吧?”
愛人者人恆愛之,至於殺人者,想必人人得而誅之。對座男子怕得沒命了,渾身顫抖中,腦袋上下晃盪,看來有些像是點頭。
“錯!”神秘人重重一掌拍在桌上,嚇得對座男子雙腳一蹬、高高彈起。神秘人伸出手去,捏了捏鼠輩的面頰,冷笑道:“大大錯了。告訴你吧,咱生平殺人雖多,卻總覺得心安理得,即便夜半鬼敲門,我也照樣矇頭大睡,毫無懼怕。你可知為什麼?”
對座男子顫抖害怕,什麼都不知道了,那神秘人嘿嘿一笑,他轉過身去,捧起了厚厚一大迭卷宗,淡然道:“答案再容易也不過了,因為我這輩子殺的人,全都是……”
“壞人!”
砰地一聲,古舊卷宗摔到了桌上,現出了卷宗上的“刑部”二字。神秘人捋起衣袖,露出兩條粗壯臂膀,他翻開其中一本卷宗,讀道:“景泰五年,南華城郊,發覺了一具女屍,這女子年僅二十來歲,衣衫不整,頸有勒痕,疑似讓人姦殺了。”
啊地一聲,對座傳來低聲驚呼,神秘人又道:“這女人姓郭,閨名金花,她死後不久,這案子便給壓了下來,始終沒破。可憐她的五個孩子便成了孤兒,流落街頭。”
燭光映來,神秘人的臂膀刻著刀痕,見是“郭金花”三字,疤肉外突,形樣可怖。對座男子牙關喀喀顫抖,已然猜到了幾分內情。
“幾年過去,這樁案子便讓人淡忘了,衙門上下也不理不睬,不過天下蒼生裡,還有個人永誌不忘……你可知他是誰?”神秘人喝著肉湯,神情豪邁,對面鼠輩顫聲道:“是……是你麼……”
“嘿嘿嘿嘿嘿……”神秘人雙手抱胸,裂嘴而笑:“為了替母親報仇,那孩子費盡千辛萬苦,終於成了一名官差,十年過去,他蒙趙尚書青睞,總算坐上刑部第四把交椅,專責獄中問案。然則不管他怎麼努力、怎生費心,去年直隸省境裡,還是有七十八件……”
砰地一聲,神秘人奮力朝桌上卷宗一拍,森然道:“命案。”
室內燒了大火爐,神秘人滿面汗水,漸漸從眼角流下,望來宛如兩行清淚,他擦了擦臉,又道:“七十八件命案,意思就是有七十八個孩子流落街頭,對不?”
板桌上的卷宗高高迭起,望來小山也似。對座男子默默垂首,難以作聲,那神秘人淡然又道:“這些歹徒犯案時,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