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
尹馥愣愣:“啊,好……”
“班委先回去吧。”男人說,“今兒只煮了仨人的量,班委下回再——”
“啪”一聲,大黃將碗重重砸在桌上。那張已經裂了的木桌子好似發出蒼老的哀嚎,好像那是它生命裡最後一次重創。
大黃對他爹吼:“那我少吃點成嗎?邀請同學來家又趕人走,操他媽的,磕磣嗎?!”
他爹眼神空洞地盯著那盤紅燒肉,然後沉默地拿起筷子夾了一塊放進大黃碗裡,說:“磕磣,兒子,爹對不住你。”
大黃拿起碗就要往地上摔。
尹馥及時拉住他,打圓場:“好啦好啦,我下次再來嘛,咱們還要當三年多同學呢,來日方長!”
“班委,”這時,母親走到他們身邊,不動聲色地拉開大黃和尹馥,將一迭厚厚的毛票塞進尹馥手裡,笑著說,“對不起啊。”
她的笑容緩緩地浮在臉上,緩緩地,慢到尹馥沒有發覺。
慢到,就像他曾以為,時代像老牛拉磨一樣緩慢向前走,殊不知須臾之間,天已經變了無數次。
尹馥愣了好久才收緊抓錢的手。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跟自己說對不起。
尹馥離開大黃家。
身後是大黃孤獨的叫罵,身前是拉著“酥餅油條”鐵皮車準備上街擺攤的年輕男子,男子戴著眼鏡,書生模樣,天上,是沉鬱的、春天不該有的烏雲。
尹馥從小在奶奶的保護下長大,看的都是春日裡美好的鮮花和雲彩,所以很多時候會忘記,其實時代的車輪會碾壓在每一個人身上,毫不留情。
比如他記憶里根本沒有存在過的父母。
他低頭看手中殘破的毛票,有些甚至都爛了邊角,有的上邊還有圓珠筆寫字的痕跡。
他抽出面值最大的那張一元錢,腳步僵住——
一張皺得可憐一元錢紙幣,上邊乾涸著一道不明的白色汙漬。
尹馥忽然有些想哭。
可是他的眼淚還沒來得及流出眼眶就被打斷。
——被兩聲重重的“砰!”“砰!”打斷。
好像有什麼東西掉下來了,有什麼東西從頂樓砸下來了,重重的摔在地上,然後安靜了,像土歸土、塵歸塵一般,萬籟俱寂。
可安靜只持續了一秒。
院子裡的女人和小孩開始尖叫,男人開始大罵粗口,就連立在中間的那顆老槐樹,也在無風的日子裡莫名搖動蒼老的枝幹。
尹馥原地寒毛卓豎地僵了一秒,撒手,那五塊錢毛票掉在地上,轉身衝上四樓。
路過人群圍著的那一方天地時,他從縫隙裡看到一張漂亮的臉,還帶著笑,她旁邊的臉沒有笑容,眼神的空洞和幾分鐘之前盯著紅燒肉的一模一樣。
但只有他們兩個。
尹馥從沒想到自己可以只用這麼短的時間就衝上四樓,從沒想過自己竟然有這樣大的力氣敲門、錘門、撞門。
“大黃!大黃!”他喊,他喊他的名字,“黃習書!黃習書!”
習書。
他愣了一秒,他一直叫他大黃,總是忘記他的本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