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瞎眼,是我瞎了狗眼。我放著當官的老公不要,嫁給一個殘廢,不是瞎眼又是什麼?”
女人的牢騷好比她的愛情,一旦開始就沒完沒了。等葉月冗長的怨言一吐為快時,呂崇軍已經離家出走,除了兩件舊軍裝和軍用挎包,他什麼也沒帶走,包括那幾千塊錢。
呂崇軍先跟一個親戚搞裝修,由於手工粗糙,混了大半年不過勉強餬口。轉念一想,來到廈門投奔戰友。戰友大名程成誠,聽起來就是三個“程”字重疊,加上他胖成三重下巴,所以外號“三層肉”。三層肉在一個叫內厝的地方辦養豬場,呂崇軍憑地址按圖索驥,找到的卻是一片工地。三層肉早就改行,在菜市場賣豬肉了。
“那地方要開發商品房了,城管中隊也不讓養豬。”三層肉說。
“跟你養豬是養不成,跟你賣豬肉總可以吧。”
三層肉的三重下巴疊在一起埋頭思索,“那也不成,”他說,“買肉的大多是家庭主婦,你那凶神惡煞的樣子還不把她們嚇暈了?”
“你是說我走投無路?”
“有我一碗飯就有你兄弟半碗,這樣,你就幫我殺豬好了。”
殺了幾個月的豬,呂崇軍剛剛有點熟練,情況又有了新變化。朋友要三層肉加盟“放心肉連鎖”,呂崇軍要自謀出路了。
“在我這裡吃住,慢慢找工作唄。百年一遇的大洪水都難不倒我們,還能給一泡尿憋死?”三層肉安慰說。
內厝不過是一個鎮,找工作還得到廈門島內的勞動力市場。只要有相應的崗位,呂崇軍就投資料,對工資待遇,從不提自己的要求。不提要求不等於工作好找,比如一隻有瑕疵的次等瓷碗,價格也許是好碗的零頭,就是賣不出去。呂崇軍就是這麼一隻有瑕疵的次等瓷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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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動力市場去了,人才市場也去了。在一家物業公司的攤位前,呂崇軍動怒了:
“難道我連保衛都做不了嗎?打槍也行、單挑也行,看看你們公司誰是我的對手。”
負責招聘的經理倒是和顏悅色:“我們沒說你不行,是不適合,你應該去找更適合你的崗位。”
呂崇軍把桌子擂得砰砰響:“那你說,我怎麼不適合做保衛?”
“別激動年輕人,”經理垛齊被震亂的表格,溫和地說,“我們物業公司的保衛不是打槍的問題,也不是擒拿格鬥的問題,而是一個形象的問題。”
說到形象,呂崇軍沉默了,他從那一疊表格中抽回自己的那張,轉身就走。說走其實也沒走,呂崇軍在表格的背面寫上“我要工作”四個大字,左手捏著它貼在胸前、右手高高舉起開啟的《軍人殘疾證》,站在人才中心入口的門邊,以靜站的方式抗議對他的歧視。
按呂崇軍的設想,如果有人表示同情,他將陳述自己的經歷;如果有人出來制止,他將據理力爭。始料不及的是,什麼也沒有發生,既沒有人表示同情也沒有人出來制止,當然,呂崇軍也沒有難堪,因為根本就沒人在意。人才市場就是名利市場,熙熙攘攘為名為利,誰會有閒情逸致去觀察門邊的一個人手裡舉著什麼呢?
呂崇軍的舉動耽擱了一個人的行程,那就是他自己。內厝在同安的腹地,得越過集美大橋轉兩次車才能抵達。呂崇軍站到下班才扔了“我要工作”、收起《軍人殘疾證》,回內厝就太遲了,也沒有車了。
這個夜晚,呂崇軍睡在梧村車站;往後的夜晚,呂崇軍經常睡在梧村車站。
呂崇軍不論坐在哪裡,前後左右的旅客都主動散開,這讓他心寒,同時也讓他有足以躺平的位置。車站是個嘈雜的地方,適合人來人往,不適合休息安頓。呂崇軍偏偏要在這個嘈雜的地方過夜,就不得不借助一種叫“安定”的藥丸子。安定裹有淡黃|色的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