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深已經在書房等著了,見赫連翊怒氣沖沖地闖進來,還沒來得及勸上一句半句,就見他怒不可遏地把書桌上的筆墨紙硯一股腦地都掃到地上,抄起一個茶杯,看也不看,便往門口砸去,碎片和水珠濺得哪都是,景七在門口腳步頓了頓,低頭掃了一眼濕了邊的官服下擺,苦笑道:&ldo;太子這是讓臣在門口聽訓麼?&rdo;
&ldo;滾進來!&rdo;赫連翊怒道。
景七就很聽話地&ldo;滾&rdo;進去了,陸深暗嘆了口氣,瞄著赫連翊要吃人的表情,於是明智地把方才想說的&ldo;息怒&rdo;之類的廢話咽回了肚子。赫連翊指著景七&ldo;你你你&rdo;的&ldo;你&rdo;了半天,手都直顫悠,末了長嘆一口氣,頹然坐下去,低聲道:&ldo;景北淵,你是要氣死孤是不是?&rdo;
景七低著頭表示承認錯誤。
赫連翊問道:&ldo;你知不知道那兩廣暴動是因為什麼?那廖振東又是什麼人?&rdo;
陸深也皺眉道:&ldo;王爺這回是真魯莽了。&rdo;
景七道:&ldo;兩廣暴動因為什麼不知道,皇上剛讓臣去查麼,不過廖振東的底細還是瞭解一些的,比如此人乃是今上六年的探花出身,當時也算是陸仁清陸大學士的門生,後來娶了蘭臺令吳俊輝的妹妹,此後竟開始官運亨通,乃至做到兩廣總督。&rdo;
他頓了頓,又道:&ldo;吳俊輝倒沒多大本事,還是個短命鬼,死得也早,可他是簡嗣宗簡尚書的外甥。兩廣之地最是天高皇帝遠,水運漁航、鹽課耕種,無不有利,可是……那位爺的搖錢樹。&rdo;
赫連翊的火&ldo;騰&rdo;一下就上去了,勉強壓著嗓子說道:&ldo;你還知道!&rdo;
景七笑嘻嘻順杆爬道:&ldo;沒有精鋼鑽,也不敢攬這瓷器活。&rdo;
&ldo;你算哪門子的精鋼鑽?!景北淵,你還知不知道天高地厚?!&rdo;赫連翊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氣得險些說不出話來,&ldo;你還知道那裡天高皇帝遠!那地方官官相互,關係盤根錯節,說句不恭敬的話,它就是個鐵桶一樣的國中國。你才多大的年紀,才見過多少事?你就不怕……你就不怕引火燒身麼?&rdo;
景七愣了片刻,看著這樣疾聲厲色、卻真真正正是為自己擔心的赫連翊有些恍惚,半晌,方才嘆了口氣:&ldo;太子,你可知大殿下斂財的去處麼?&rdo;
赫連翊自然是心裡有數的,赫連釗自馮元吉死後,便幾次三番借事由往軍中伸手,更有傳言說赫連釗膽大包天,竟在私自養兵,不軌之心昭然若揭。
景七接著道:&ldo;若是……若是大殿下眼下以謀反被圈禁,太子覺得,對著二殿下,可有幾分勝算?&rdo;
赫連翊一呆。
卻聽景七接著說道:&ldo;我若不去,天下百姓的公道誰來給?而若是去的是別人,縱然天下百姓得了公道,赫連釗還能逃得了麼?&rdo;
少年垂下眼簾,長出了口氣,眼角眉梢處儘是清冽之氣,嘆息似的聲音一字一頓地道:&ldo;殿下,虞國雖小,是為屏障,今若破之,必當……唇亡而齒寒。&rdo;
陸深沉默了一會,忽然對著景七一揖到地:&ldo;臣鼠目寸光,往日裡對王爺多有誤會。&rdo;
景七擺手道不敢。赫連翊一雙眼睛卻直直地盯著他,良久,才顫聲問道:&ldo;你……是為了我麼?&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