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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

年代一個陽光明亮的初冬上午,我在長沙嶽麓出的林間空地上採訪一位年逾古稀的政協老人。老人面色清灌銀絲如雷,腰板依然挺直,“……敵機空襲時,我們並非如後來受到指責的那樣不懂防空,而是河網地帶,地表水位高,無法修築防空工事。〃〃據說中國軍隊寧可挨炸也不許步兵武器射擊敵機,有這回事嗎?〃

〃哦是的,〃老人急促地笑了笑,〃當時中國軍隊的外國教官主要來自德、意,這些西方人的教條很多,比如高射機槍只能用於防空,其實高機平射也很有威力,而步兵武器則絕對禁止對空射擊,等等。現在想來當然是很可笑的……〃如果我們與日本人打衝鋒,拼刺刀,我敢打賭日本人佔不了上風。或者我們的武器與日本人差不多,日本鬼子敢那樣猖狂嗎?……問題是雙方武器懸殊太大,我們有步槍,他們有飛機、大炮和坦克,光不怕死能行嗎?把幾億人的血肉築成長城就能頂得住炸彈轟炸嗎?〃〃您的意思不是唯武器論嗎?〃 老人語塞,半天才喃喃說道:〃……反正打仗不是玩口號,要是朱師長還活著,你們去問問他好了……〃

事實是公元一九三七年秋天這場發生在上海郊區的特大轟炸給中國軍隊帶來毀滅性的災難。一百五十架日本飛機對這塊只有幾平方公里的中國陣地進行了十多個小時幾乎不間斷的地毯式轟炸。猛烈的爆炸聲如同天崩地裂一般搖撼著中國的長空和大地,爆炸騰起的濃煙和氣浪如同灼熱的雨霧久久籠罩著火場鎮。中國守軍的淺表工事很快被摧毀,陣地上到處都有斷臂殘肢血肉橫飛,一棵百年古樹呻吟著夏然折斷,那凹凸不平的樹枝上竟然掛滿中國官兵的破衣爛衫和縷縷血肉。那座修築最隱蔽用於屯集預備隊的大掩蔽部也未能倖免。

幾枚重磅炸彈同時擊中了掩蔽部頂棚,隨著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五百餘名憋足了勁的中國官兵末及放出一槍一彈就被活活埋莽在地底下,全體壯烈殉國,無一人生還。

大場鎮於當晚失守。 朱耀華將軍在指揮部聽到噩耗,悲憤交集。大叫一聲拔出手槍自殺身亡。朱將軍為我淞滬抗戰陣亡的第一名師長。

順便提一句,朱嬸長,最未死,被救活後殘廢了一條胳膊,此後退出車界婦隱田園,過一種悠閒的鄉居生活。一九五一年被槍決。遂成孤魂野鬼。

九、十兩月·羅店、廣福、大場等據點成為故我反覆爭奪的焦點,上述村鎮全部被炮火夷為平地。中日兩軍浴血奮戰,雙方均死傷逾萬屍骨遍野·中國軍隊最多一天傷亡達人千餘人·創下中日戰爭史上最壯烈殘酷的戰爭記錄。因此當時有報紙將上海郊區戰場稱為〃絞肉機工廠〃。 有必要向年輕讀者介紹一位大家不太熟悉的歷史人物。

一九九0年我完成第一部描寫二次世界大戰中、印、緬戰場的長篇紀實文學《大國之魂》時,報紙上傳採一代英才的補立人將軍在臺北去世的不幸訊息。孫將軍是我崇敬的人物,也是拙作《大國之魂》中的一位主人公。他曾在亞洲反法西斯戰場威名遠揚,被盟軍譽為〃東方蒙哥馬利〃。將軍戎馬一生,一九五五年被囚禁,八八年恢復自由,至去世享年九十歲。但是當我撰寫這部旨在探討中日戰爭及其文化緣由的《落日》時,時光發生倒轉·戰爭的事件線索引導我找到那位第一次走上抗日戰場嶄露頭角的青年軍官孫立人。任何人登上歷史舞臺都不是偶然的,偶然的只有機會上海郊區溫藻浜防禦陣地。

夜幕漸漸降臨,長江口開始漲潮,溫暖的江水一陣陣湧入溫藻浜的蘆葦蕩裡;渾濁的河水在暗夜中發出嘩啦啦的響動。在上海方言裡,〃浜〃就是有沼澤地的小河溝。其實溫藻浜與大名鼎鼎的蘇州河出自同一條吳淞江,只不過在嘉定境內分道後,蘇州河進了城,而溫藻浜就在野地裡默默無聞地流淌。潮水一直漲到堆著沙袋的南岸陣地下面,中國稅警團的官兵在黑暗中默默地啃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