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冬天,即將結束。
那些曾如寒風般肆虐京城的亂象,也隨之被一一肅清。
往昔的繁華與熱鬧彷彿一夜之間重又降臨人間,然而,在這看似祥和的表象之下,暗流依舊湧動,時刻提醒著周檀紹不可掉以輕心。
都尉府殺的人比抓的人還多,當然,沈硯最後都會給那些人扣上一些莫須有的罪名。
這日沈硯回宮稟事,步入乾清宮的那一刻,他的目光被一抹熟悉的景象所吸引。
臺階之下,一位身著素衣的女子靜靜跪著,單薄的身影如同雕塑,一動不動的。
走近一看,正是顧清歡。
她跪在這裡為父親顧永康求情請罪,面容憔悴,眼神迷離,恍若失魂一般。她正值韶華,本該明媚如春,可此時此刻,她的臉上卻籠罩著一層難以言喻的陰霾,死氣沉沉,與她的年紀格格不入。
沈硯見了她,自然免不了要“寒暄”一番。
他緩緩繞至她身前,輕輕俯身,對她開口道:“昭儀娘娘,許久不見了。”
顧清歡聞其聲,眼瞼輕抬,目光悠然落在沈硯那張精雕細琢卻冷漠異常的面容之上。她並未顯露出過多的情緒波動,只是幽幽開口道:“沈公公,你是來看本宮的笑話的?還是來落井下石的?”
沈硯聞言嘴角的弧度更深了,聲音裡帶著幾分玩味:“娘娘此言差矣,微臣不過是例行公事,何來他意?”
在這深宮之中,顧清歡早已嚐盡了人情冷暖,她的心,也在一次次的漠視與疏離中逐漸覺醒,變得清明起來。
她也是後知後覺,自踏入宮中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萬劫不復了。
剛開始的恩寵有多風光,現在的落魄就有多深刻,她如今沒了恩寵,沒了兒子,只能在這幽深的宮牆內,日復一日的咀嚼苦澀,熬過無盡的歲月。
但即便如此,她到底還有身份,還有孃家,還有爹孃……只是顧清歡萬萬沒想到,沈硯下手這麼狠,他似乎恨透了她。
“沈公公,你當初煞費苦心送我進宮,如今又要害我家破人亡,你到底是何居心?”
沈硯望著她那雙灰濛濛的眼睛,便知她已經認命了,心如死灰。
沈硯低首,對上她那雙已失去光澤,灰濛濛的眸子,其中滿載絕望。他緩緩蹲下身,與她目光相接,語調中帶著不容置疑的涼薄:“娘娘當時如果不悔婚,踏踏實實地嫁入侯府,今日種種悲劇,或許皆可避免。”
顧清歡蹙眉不解:“你是為了侯府才害我的?還是為了顧清語……”
沈硯微笑不語,並未直接回應,只是悠然挺直了脊樑,對侍立兩側的小太監吩咐道:“你們難道都是瞎子嗎?沒看到娘娘金枝玉葉,這膝蓋若是跪壞了,你們擔當得起嗎?還不速速取來軟墊,為娘娘護好雙膝。”
顧清歡聽著他假惺惺的話語,嘴角勾起一抹清冷而自嘲的笑意:“我還有什麼好嬌貴的,不過是個帶罪之身,等死之人。”
沈硯看她一眼,意味深長道:“娘娘此言差矣!人的命數可是很難說的,沒那麼稱心如意。”
須臾,小太監送來了蒲團,小心翼翼地攙扶著顧清歡起身,然而,當她跪下來的那一刻,藏在軟墊之內的銀針,紛紛刺入了顧清歡的膝蓋,令她發出悽慘的叫聲。
與此同時,在御書房的李淳安也隱隱聽到了慘叫聲,眉頭皺得更緊了幾分,聲音中帶著一絲煩躁:“顧昭儀還是不肯離去,是吧?”
沈硯正在殿內,聽了這話,忙拱手回話:“皇上,昭儀娘娘想必是因為太過擔憂顧大人的處境,以至於心神不寧,一時情急之下,言語間有所失態……”
他說到這裡,微微一頓,似有所顧慮,卻又忍不住繼續道:“細細想來,娘娘的確是個至孝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