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小院裡有了動靜。
一個花白頭髮的乾癟老頭出現在院子裡,眯著眼睛問:“你找我?”
李餘年立即笑道:“您就是楊伯伯吧?我姓李,從千豐來的!您還記得李文生嗎?”
“李文生?哦,記得!當年下鄉插隊的知青嘛!你是?”
“我叫李餘年,李文生是我爸!我大學畢業被分到了牌坊鎮實習,我爸囑咐一定要來看看您!”李餘年笑道。
聽到這話,楊有福立即露出了笑容:“好好好!沒想到小李子還能想著我!孩子,快點進來吧!”
李餘年的父親說過,當初他在牌坊鎮插隊的時候,楊有福對他很照顧,尤其特別喜歡和他下棋,棋藝十分精湛,看問題總有獨到之處。
但李餘年卻知道楊有福更多的事情……
舊社會,楊家原本是牌坊鎮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牌坊鎮周邊半數的礦山都是楊家的。
改天換地之後,楊家主動將礦山全都上交給了國家,換了十幾年的安穩,卻沒有躲過後來的浩劫,所以才家道中落至斯。
這位楊有福老先生,看起來歲數不小,可實際上卻也只比李餘年的父親大十幾歲,膝下有個兒子叫楊秀山,如今在鎮上的一家國營小礦石加工廠工作。
楊有福在舊社會受到過良好的教育,談吐不俗。
他熱情地把李餘年讓進屋,笑著說道:“沒想到,你父親竟然真的給你取名叫餘年!你怕是不知道吧?這個名字,還是我當初幫他想的!”
“還有這個典故?”
“是啊!你父親下棋總輸給我,有一次他總算贏了我一盤,高興得冒著大雪跑到供銷社,買了一斤高粱燒,喝多了之後就非讓我給他未來的兒子起個名字!”
說到這裡,楊有福嘆了口氣:“說起來,我倒是有點對不起你!餘年、餘年,餘生之年……卻讓你這年輕人,多了幾分老氣!只不過那時,我幾乎每天都要被批鬥、遊街,心中哪有詩情畫意?只想著餘年幾何而已!”
細碎訴說往事之間,楊有福彷彿又回到了那大雪紛飛,牛棚中衣衫襤褸二人,面前一張棋盤,棋子與酒,醃菜與冷風,卑微如塵埃卻在棋盤上縱橫捭闔……
片刻後,楊有福意識到有些怠慢了來訪的年輕人,歉意笑道:“餘年,你不要介意,我這老頭子就是喜歡囉嗦。”
李餘年搖頭微笑:“能銘記於心的往事從不囉嗦,當初您和我父親風雪弈棋,倒是頗有古人之風,讓我心生嚮往。”
“呵呵,現在回想起來,卻只是少不經事罷了!一盤棋,耽誤了他半天勞作,一頓酒,花了他半個月的工分!不值啊!”
“但我卻覺得很值。”
楊有福饒有興致地看向李餘年:“這麼說,你也喜歡下棋?”
“父親說,我來牌坊鎮一定要來拜訪您,因為我和您的棋風很像!”
“太好了!你若不忙的話,我們爺倆來一盤?”楊有福興致勃勃。
李餘年當然不會推拒,片刻後,一老一小兩人便在破舊的堂屋裡擺開了陣勢。
片刻之後,楊有福詫異問:“你這棋,是你父親教你的?”
李餘年說:“父親教我的是基礎,弈棋如做人,每一步都要自己來領悟。”
“不錯……不錯!”
楊有福輕輕點頭,忽然問道:“剛才你說,你在市政府實習一個月,昨天才調到了牌坊鎮小學?按常理說,不應該啊……”
李餘年笑問:“楊伯伯覺得哪裡不應該?”
“你的棋風和我一樣,喜歡劍走偏鋒,看似虛浮的落子,卻隱約間皆有根可循!我也覺得,弈棋如做人,你不應該是坐失良機的人。”
“楊伯伯認為,我坐失了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