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魂顛倒。
“究竟什麼是人類的愛情?”這位僧侶未及回答便被一陣風吹到牆上,坐落成綠色的青藤。與此同時,樂隊成員一個個起立,用莊嚴的神情迎接他們的首席指揮,鼓聲威嚴地響起,絃樂齊鳴。一支抒情的單簧管,像晴朗夜空中的一絲浮雲,而大提琴像沉思的月亮,在憂鬱的藍天深情地徜徉。這時候一個男孩,靠在一堵牆上吹口琴。琴聲在陽光的陰影中嗚咽,而聽他琴聲的是一個小女孩。
阿芒聽完這支從中世紀黃昏流淌出來的曲子,想起自己最拿手的口琴曲是《我愛呼倫貝爾大草原》。草原的意境,全在他口琴的旋律中。口琴美妙的音樂,像泉水般亮麗清純。阿芒曾經在吹口琴中,寄託了無限的對人生的美好的憧憬。也許正是那些憧憬,才使他能夠順利來到塞納河畔,傳播中國文化和思想。
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那是凱瑞母親打來的。阿芒與岳母在電話上聊了一會兒,就衝在書桌上寫作的凱瑞喊:“電話,你媽媽的。”凱瑞與母親幾乎隔兩三天,就通一次電話。這讓凱瑞感覺離母親並不遙遠。母親是她的牽掛。當然還有兒子,也是她心頭的牽掛。凱瑞擱下母親的電話,給兒子撥過去。兒子不在家,是前夫餘葉接的電話。餘葉很簡單地向凱瑞談談兒子的情況,感覺像朋友一樣。這是他們離婚後,最好的處理方式。於是,凱瑞很快擱下電話回到書桌上,繼續著她的小說寫作。這時候,對一個人的懷念使她陶醉。她發現她的確在懷念孫舟。但那絕不是愛情。原來懷念也是一種幸福。這幸福在於不求回報,也不需要承諾的純粹的精神活動。它使人徹底地沉浸於內心的輝煌。說真的,一個人一生能有多少次懷念呢?又有多少值得懷念的東西呢?凱瑞想起那時候,她與孫舟還有阿芒一起到嚴子陵釣臺的情景。那時正是夏季,陽光熱辣辣地從高高密密的樹冠頂端搖晃下來,蟬們在樹上吱啦吱啦地鳴叫,像小孩從竹管上吹出單調的音符,瀰漫在釣臺的上空,顯得格外的燠熱與煩悶。他們開始在江邊散步,或者觀看臨江而建於北宋景佑年間的嚴子陵祠。又觀看祠前陳列著那些石刻的歷代各種各樣的碑記。
早晨縹緲的空氣,格外清新。他們爬上富春山七十米高的“東為嚴光西謝翱”的兩塊磐石般的釣臺,俯瞰大江。大江上有許多飛翔的鷗鳥,那種鷗鳥身子輕盈,它們忽兒臨近江面低低飛翔、盤旋;忽而又展翅高飛不惜自己的一切力量。這種飛翔的生靈,讓凱瑞驀然感動。她記得《舊約》上上帝說:“水中要有萬種游魚,地上要有無數飛鳥。”那麼,這種生靈是上帝在開天闢地的時候就創造出來的。凱瑞之所以喜歡鷗鳥,正是在於它的風格。
那時候,嚴子陵釣臺那一長排木結構二層樓房的旅館,根本沒有人住。上上下下的房間全空著,顯得格外寧靜而空廓。凱瑞與孫舟和阿芒,在二樓選了兩間面向富春江的小屋。那小屋的門窗雖已斑駁,但整個房間仍不失幾分古樸與雅緻。凱瑞一個人住一間,阿芒與孫舟住一間。上了年紀的老媽媽服務員對凱瑞說:“你一個人住一間不害怕嗎?”其實這個問題,凱瑞還沒來得及想。她所想的是她與阿芒、孫舟跑到這個地方,究竟來做什麼?是尋找心靈的空間,還是來充實心靈的空白?
凱瑞自己也無法回答。
凱瑞將隨身攜帶的牛仔旅行袋解開,取出兩疊方格稿箋。她將在夜晚寂寞、蒼涼的釣臺,在嚴子陵曾經居住過的地方,開始傾吐心靈充滿感覺的獨白。說實在,那時候凱瑞在阿芒與孫舟之間,搖擺不定。而李薇的出現又使她妒嫉。憑什麼李薇就是中文系的才女而她不是呢?凱瑞當時還沒有在圖書館裡認識餘葉。凱瑞一心想用自己的實力,來證明她比李薇強。於是,那晚她鋪開稿紙寫詩歌,一直寫到黎明。她一點都不害怕這個一生難得遇上的清靜環境。尤其當繁星綴滿天空,山谷裡發出各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