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就要死了,可我剛剛提出了我的設想啊,如果我的設想無人理會,這輛列車最終會變成怎樣?”他逐漸失神的雙眼吃力地凝視著克羅奇菲西奧,“克羅斯,你能告訴我嗎?難道威佛才是對的嗎?難道列車是什麼樣子,世界就應該是什麼樣子嗎?人人生而平等,理應各歸其位,各施所長,孩子上學,女人灑掃,男人養家,老師重執教鞭,神父辛勤佈道,企業家幹回企業家的事,政治家幹回政治家的事……”
威廉·馬修斯突然面部抽搐,他挺直了身體,口中發出空洞的長嘯。克羅奇菲西奧扶住他,知道死神近在咫尺。
“最可憐的是莉莉婭啊,我還沒把她介紹給大家,她就要永遠地回到後車去了……”兩鬢花白的男人陷入了某種彌留的狀態,他的時間好像倒回了中槍前的那一秒,他要在演講臺上迎接生命的終結。
就著最後一口氣,他吐露著最後的秘密:
“我們是在一輛損毀的紅色捷達轎車裡發現她的,當時她即將臨盆……”
告解
304號車廂裡漆黑一片,他什麼也看不見,除了幾十上百個散發著紅光的W,像野獸的眼睛,在他周圍悠悠地浮動。
克羅奇菲西奧低下頭,看到自己胸前也有一個W,但他的W是白色的,是那種很純潔、很美麗的白。克羅奇菲西奧想起威佛說過的話。
“克羅斯,我給每一個像你這樣的殺手都準備了這種胸針,我的人可以一眼識別出來。”
此時此刻,像他這樣的殺手,在這輛列車,僅餘他自己一個了。
彷彿有一朵花突然在心中盛開。有生之年,克羅奇菲西奧第一次決定忠於自己。他第一次產生一種徹底放鬆的感覺,他不必再忠於曾經輝煌的故國,不必再忠於陰晴不定的領袖,不必再忠於默默死去的戰友,同樣的,也不必再向頭車的領袖俯首稱臣。他是屬於自己的,再也不會被他人所利用,所以也不會再被他人所拋棄。
他有權自己放棄自己,獲得心靈的安息。
“克羅斯,你為什麼沒有對威廉·馬修斯開槍?”
“因為我失去了殺他的理由。”
“你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嗎?”
“知道。”
“克羅斯,你還有什麼遺言要交代嗎?”
“有,請准許我告解。”
“好。”紅色獸眼圍成一圈,帶著初生嬰兒般的好奇。
克羅奇菲西奧跪下來,以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
“求神父降福,準我罪人告解,我願在此悔改。我初辦告解或我從上次告解到現在已整整一月。我犯下的罪,是盜竊的罪,殺人的罪和侮辱的罪。
一月之前,我在逃往這輛列車的途中目睹一起車禍,一輛紅色的捷達在巴爾的摩車站附近遭到槍擊。轎車衝入人群,死傷大片,我倖免於難。隨後轎車撞上了路邊的消防水喉,而我剛好站在水喉旁邊。轎車的司機是一箇中年男人,頭部已經被子彈射穿,駕駛室的玻璃也被打碎。我求生心切,急於趕車,便砸開車門,將男人的屍體從車裡拖出來,奪取了那輛車。
我一路狂飆,在暴風雪來襲前趕到了巴爾的摩車站。直到下車時我才發現,我的後座居然躺著一名孕婦。她看上去像是已經死了,她的頭偏向一邊,被頭髮遮擋,這讓我完全看不清她的臉。當時,列車就要開了,我不想帶著一個生死不明的孕婦登車,拿自己僅存的一線生機開玩笑。
然而,我的目光卻被副駕上方的遮陽板所吸引。我看到遮陽板上夾著一張車票,一張比我的艙位高一級的車票。我很清楚在我即將登上的那輛列車上,高一級的艙位意味著什麼,資源,權利,地位……我當時想,反正她都已經用不上了,便拿自己的票換了她那張票,而且掏走了儲物箱裡所有現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