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滑掉被單,赤腳踩在地板上,摸索到廚房,舊的木地板發出輕微的吱呀聲,杯子輕輕地觸碰。仰起頭喝了一大杯水。
又摸到那扇緊鎖的門,她走進他房間,情不自禁屏住呼吸。門輕輕開啟。
她完全適應了這黑暗,月光閃閃,輕輕地覆蓋在他身上,輪廓隱現,他下身瘦削的形態尤其明顯。
她俯下身,慢慢慢慢地湊過去,才看清他的頭髮,額頭,顫抖的雙眼,微微顫動的鼻翼,緊閉的雙唇。她坐在他的輪椅上,無聲,安安靜靜。
空氣裡懸浮著寂靜的灰塵和樟木微塵,四處竄逃,不聲不響。
她終於起了身,俯身過去靠近他,靠近他,直到輕輕吻到他的臉。是淡淡的海風味,接觸時的瞬間柔軟。
輕輕地合上門。連呼吸聲都未聽到。
三
每個清晨的海島上的陽光都是如此安詳地照射,美得讓人炫目和疼惜。海鳥從遙遠的海邊傳來回旋的餘音,響徹心扉。湛藍海水的肆意起伏在此雖然尚不可聞,但是憑感覺仍可感覺其巨大浩蕩的震動。
他的輪椅又在與木地板發生擠壓,她迎上他,笑容洋溢。
只見他一臉詫異的表情,昨天還為那些瑣碎事攪得神傷今天卻一副歡歡喜喜的樣子。不過也罷,如果這麼容易就讓人猜透的話那也不是她了。
飯後,她總算說出了自己的意圖。跟他去鋪子。一個人在家實在太無聊了。她抱怨。
他自覺也是。她畢竟不是能夠黯淡的性子。
這個小小的鋪子,因著他的照料,如今才能繼續存在。稀稀拉拉的幾個人,有的是路過打招呼,有的是來買東西。
她坐在櫃檯後,徑自翻著兒童書看。
卓凡來到櫃檯,每次都露出笑意看,不打擾她。直到關門。他說,沒什麼人了,我們回去吧。
噢。她答。對了,這書是誰的。
別人寄放在這裡的,本來說今天了拿,估計來不了了。
她站起來。
就此,那個男人停下了車。叫道卓凡。
剛好,他來了。卓凡說。
她的手別在身後,定睛看著這個男人。他微微笑,接過書,稍稍前傾著身跟卓凡說話。抬起頭來,然後才看見一頭紅髮的她立在那兒。
她走了過來。
她看他的眼睛,是那種吹不慣海風而起紅腫的雙眼。他比她還高出半個頭,她踮起了腳。
這位是……那人低頭問卓凡。
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妹妹。
噢,你好,早聽卓凡提到過你了。我叫肖楊。
這是你的書?她指著他手裡的書。
這個啊,是給孩子們買的。他解釋道。我在這兒的小學當老師。
她聳了聳肩,露出笑意。
肖楊和他道了幾句話便與他們揮手。她揹著他們,輕輕地笑。
他說,我們走吧。
你經常跟別人提起我的嗎。
她問,他猜不出她的語氣,於是說,偶爾說到過,他是我的好朋友。
呵。她微微地笑了笑。一邊推著他回家。
他坐在書桌前昏暗的燈光下看書,她挪了一條椅子在他邊上坐下。
他們兒時一起長大,繼而一起讀書,他學習知識很快,凡事一學即會。她不喜唸書,拿起筆最順手的就是畫畫,非常神奇。如今的她會說好幾門外語,可是寫的字依舊歪歪扭扭,與幼童無甚區別。
所以見他在看書,她便覺無限驚奇。眼睛緊緊盯著他。瞪得他發怵,他轉過頭來她又調皮笑笑,故意做著些什麼。
她說,看看,送給你。
原來她是在替他畫畫。畫他側臉的嚴肅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