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鄭氏“綠筠軒”。”
“不如花點錢,照著皇帝陛下的意思,請他們做吧。”
“這個我也不是沒想過。替人作嫁的事兒,他們多半不答應。若起心隱瞞,便有欺君之嫌。萬一洩露……”
子釋想想:“若是兩家合作呢?”
“此話怎講?”
“我聽說,咱們皇帝陛下最喜風流香豔之詞,雖好淫樂,卻並非俗人。你不妨把宮裡拿來的,還有坊間流行的圖冊精選一下,“綠筠軒”刻畫,“富文堂”配詩,做一套圖文並茂相得益彰新穎華美的《花叢豔歷》送上去,若有賞賜,兩家平分……”
尹富文忙道:“別說平分,三七開也成。只是還得再向傳旨的傅大人請示請示。”
“我覺著,你不妨跟他直言。官場上的人,要的是如何交差,不會計較活兒到底是誰幹的。只要最後拿出來的東西好,皇帝面前,自有他去分說。”
“有理有理。”尹富文面露喜色,“圖文並茂,相得益彰,新穎華美——這招好,這招好!”一臉哀求望著對面的人:“子釋——”
“行了,大老闆不用跟我裝這副可憐相。你不過是欺我面善心軟……”
“瞧在我這些年一片痴心份上,你就忍心看尹某丟了身家性命?弄不好“富文堂”上下一百多口都得搭進去……”
這人原先一派偽君子風,如今徹底做了無賴。子釋反而真心拿他當朋友,相處自如。一拍桌子:“你倒好意思,叫我替你幹這沒臉沒皮的買賣……”剛說半句,忽覺此語歧義豐富,捶著桌子大笑。
他這裡一嗔一樂,直把尹老闆晃得三魂丟了六魄。好容易一道道追回來鎖上,暗歎:李子釋啊李子釋,你把我尹富文生生逼成了聖人啊……低頭回避他的笑容,恰看見手背一片緋紅,驚問:“這是燙傷了?怎麼弄的?”
“前兩天不小心潑翻了茶。已經好了。”
“我那裡有“仁和堂”的“清心露”,治燙傷最管用,叫尹興送過來。”
“沒起泡沒破皮,哪裡用得著“清心露”?你不如及早把那些個《香奩集》啊,《花間詞》啊送來,加上我手頭有的,好摘詩句出來配畫。”子釋說著,心道:欠你一身人情債,加上這次,總算連本帶利還得差不多了。
尹富文回家路上,想起子釋伸出右手,好比白玉瓶上灑了桃花瓣兒——就是這隻手,要替自己抄《香奩集》、《花間詞》,心裡頭那個癢啊……無論如何也想不通,自己到頭來怎麼就做了聖人呢?
自從知道了身世的秘密,子周每日在守藏司抽空閱讀和威武將軍案有關的文書。感同身受的傷痛漸漸沉澱,卻始終不可遏制的想在字裡行間追尋哪怕一絲笑貌音容。孰料不看則已,細思之下,竟是越看越心驚。從下屬告發,御史臺取證,定案判決,再到七年後人心思舊,遺奏出現,翻案平反……時人眼中,只覺情勢所至,理當如此。可是,如今前後縱覽,那前因也許是偶然種下,也許是故意造就,而那後果,分明有人在背後順勢推動。
有一天,他小心翼翼問蔡老:“謝昇將軍,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謝將軍常年駐守邊關,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老朽只記得滿朝武將,就數他最有將軍的樣子。所謂器宇軒昂,正合用在他身上。他喪妻鰥居多年,誰也沒想到,會和韓侯幼女來了一場忘年之戀。”說到八卦,老頭也興奮起來,“當時謝將軍年將不惑,韓家三小姐正二八妙齡,聽說二人在宮中新春花會上偶遇,一見鍾情……”
子周酸楚而又幸福的聽著這些往事,生怕遺漏丁點細節。心想:等確認無誤了,要把它們一點一滴說給妹妹聽。
“謝家代代有人從軍為將,到謝昇將軍聲譽最隆。若非他脾氣耿直,不肯敷衍,早該升爵封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