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說,她的舉止十分得體,言語清楚,問答明確,一點也投有一般閨閣女子的羞怯畏縮與適才見齊衡時的怯懦自私截然不同,既替餘家大小姐圓了場面,又緩了我的怒氣。
似乎……是個有膽識的女子。
那也是我第一次,隱隱覺著曼娘似有不妥之處。
再次見她,在廣濟寺後園,她丟了塊泥巴在她姐姐身上,又狠又準,雙手叉腰,氣勢萬千,我在牆後悶聲,又驚又笑;因嫣紅和曼娘之爭而鬱結的連日愁雲一掃而空;可膳,還投等我笑足一刻鐘,我就被她氣的翻臉而去。
這小丫頭是個烏鴉嘴,後來,而她所說的話就被一一印證。投過多少日子,我遠走他鄉,然後,老父亡故,嫣紅猝死,我再也不願聽曼孃的哭求辯解,獨自一人漂泊南北;我識得了許多人,有販夫走卒,有江湖豪客,也有倒黴受冷落的貴胃王爺,被欺侮,被輕蔑,知道什麼叫人‘隋冷暖,什麼叫世態炎涼,被狠狠摔落到地上,還得撐著脊骨站起來。
親手掙來的第一份銀子,我寄去了京城的曼娘處,我自己犯的過錯,我自己來填。
我會養活他們,不叫他們母子挨餓受凍,但我決不再見她;看清了她的為人和步步算計,我只覺得後背發涼,她領著孩子到處尋我哀求,我更覺得一陣驚懼警惕。
江湖子弟少年老成,午夜夢迴,倒常常想起那個扔泥巴的小丫頭。
一場京都變亂,天翻地覆,我替八王爺提前進京探查訊息,不意遇上袁文紹,他為人不錯不但不以我一身落拓打扮而輕看我,還邀我去喝他兒子的滿月酒。
我心頭一動,袁文紹的妻子不也是盛家女兒麼?
我特特在去筵廳路口的庭院裡等了半響,一轉頭便瞧見了她,忽忽幾次花開花落,扔泥巴的小丫頭竟變成了個清麗明豔的女孩,滿庭春色,海棠樹下,一春的明媚彷彿都被她蓋下去了,我看了足有半響才說話。
我暗暗點頭,齊衡那小子頗有眼光,早早就看出苗頭了。
她顯然並不想與我多說什麼,所以我無論說什麼,她都一概配合。
我提起亡父,她就一臉哀傷狀,很真誠的勸我節哀順變;我說對起餘閣老的歉意,並願補償,她就作十分理解的欽佩狀;我表示她若有急難之處願相助一二,她一雙大大的眼睛明明盛滿了不信,卻擺出一副很感謝的樣子,就差拍手鼓掌叫好了。
我氣結。
最後,我裝出一副長輩的模樣訓了她幾句,在她驚訝不己的神色中,威嚴穩重的離去。
……齊衡說的投錯,她是個巧言令色的小騙子!我很乾脆的下了結論。”然後,我忍不住回頭,悄悄多看了她一眼;這年頭,騙子大都生的很好看罷。
後來,這騙子遇上了水賊。
我從水裡撈起了她,她凍的渾身哆嗦,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轉著小腦袋慌張的四下張望,然後,一船人中,她一眼就認出了我,笑顏如花,我忽覺著心頭一片柔軟。
湖光水聲,夜黑風冷,只有她的一雙眸子明亮若星辰,我想,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這樣好看的眼睛了罷。
……然後,她請我救她的丫鬢們,我嘆氣著閉了閉眼睛。
我就知道,這小騙子不會平白對人好,叫的我這麼熱乎必有所求,我狠狠瞪了她一眼,可卻止不住的彎起唇角;我覺著自己有病,叫人使喚了還這麼高興。
好容易救起了她的一干丫鬟僕婦,還沒等我去報功,就隔門聽見她在說我壞話,我叫彭家涮了,她居然還說‘情有可原’?!隨後,她還提議叫我娶了曼娘得了?!我堅定的表示曼娘已經不可娶了,她竟然還暗暗丟了兩個嘲諷的小白眼給我?!
這還投完,接著,她又得意洋洋的給我定論,什麼‘骨子裡卻是個最規矩不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