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船了,這條平頭渡船雖然老舊,卻能載客數十,艙板都被拆除,成為露艙,牲畜羈於艙尾,貨物置於艙中,人居艙前,一時男女老幼,熙熙攘攘,各自佔座。
小五揹著大弓,一肩扛著穿著包裹的鐵槍,一手攙著韓九兒,找了一處背風角落坐下,方得閒打量同船者,只見渡客們各自安頓好,隨之安靜下來,船面風急,個個凍得縮脖攏手,多為行商販夫,走親夫婦,卻有幾個頭戴斗笠、懷抱鋤頭的莊漢頗為扎眼。
小五也是莊稼人,知道這時節已是農閒,田具歸倉,這幾個莊漢卻有些可疑,不覺攥緊鐵槍。那艄公見人上齊,岸夾上已無來客,便收了一圈渡錢,撤下艞板,解繩起渡。
船至河央,卻聽得水面上飄來一陣悠揚的歌謠,歌聲響處,一條小舢板逐浪而來,兩個頂著破草帽的漁夫,一人搖櫓,一人划槳,轉眼已近渡船,那歌詞兒也聽得分明。
一個漁夫唱著:“踢倒毬,打破筒,潑了菜,便是人間好世界……”
“哥哥,他們唱的是反歌!”韓九兒俯耳告訴小五。
“甚麼?”小五吃一嚇,倒沒聽出來。
“踢倒毬,說得可不是高俅高殿帥?打破筒,卻不是指童貫童樞密?潑了菜,自是蔡京蔡公相!說起來,高殿帥和童樞密分掌軍政內外,倒也盡心盡力,惟獨蔡公相把持朝廷內外,徵花石綱,設括田所,魚肉百姓,也怪不得民怨極大。”韓九兒一門官宦,對朝廷之事自然清楚。
蔡公相乃是民間對蔡京的惡稱,只因自封“教主道君皇帝”的趙佶最寵信三臣,蔡京稱“公相”,宦官童貫又稱“媼相”,另一宦官梁師成則稱“隱相”。小妮子對蔡京頗有微詞卻有私人恩怨,原來她的曾祖父韓忠彥、祖父韓治曾遭蔡京排擠,被扣上“元佑奸黨”之帽,還是靠著高祖父韓琦的餘蔭才得以復仕。
就在二人交頭接耳的當兒,另一個漁夫和道:“揚帆梁山濼,出沒風波里,刀飛不平路,擊楫當中流!”
那一聲“擊楫當中流”餘音未了,便聽得呼哨一聲,渡船上人影閃動,那幾個莊漢掀去斗笠,皆頭系紅巾,揮舞鋤頭齊齊發難,一個逼住艄公,另幾個各佔據露艙要害。
渡船失去舵手,在水面上打起轉來,同時,水邊枯葦叢中又躥出幾條小舢板,一個個暗伏其上的漢子弓身而起,使刀弄槍地圍將上來。
眾渡客沒想到在河上遇到強匪,一時大亂,卻見一個黑麵利目、矮小精悍的莊漢手持朴刀,跳出來吆喝道:“老少男女,休要驚慌,某乃梁山‘賽保義’宋江是也,一貫替天行道,劫富濟貧的。只為天寒地凍,眾家兄弟衣食不足,特向爾等借討些財貨,他日得志,定當歸還。爾等切莫起他意,眾家兄弟可不像某這般好相與,手上兵器不長眼睛,或一不留神送爾等下水,冰也冰死……”
眾渡客聞言,皆抱頭蹲下,小五見強匪勢眾,自己又帶著韓九兒,卻不好反抗,也只有破財免災了,遂橫倒鐵槍,用眼神示意小妮子沉住氣。幾個嘍羅已逐人搜刮起來,令男子解下搭褳,女子取下首飾,盡放在斗笠中,滿了便倒在舢板中,另有幾個翻找值錢的貨物,亦往舢板上抬。
一個嘍羅走過來,小五忍氣吞聲,將行囊連同褡褳奉上,卻不想對方早瞄著韓九兒身上的皮裘,不由分說就上前扒拉。
韓九兒卻誤會了,以為對方意欲非禮自己,手腳亂蹬,嬌聲斥道:“死潑皮、臭淫賊……”
嘍羅沒想到這個俊少年竟是個雌兒,眼睛一亮,射出淫光:“好個標緻的小娘子……”
小五眼眸一縮,心知伸頭縮頭終要一刀,雙手一振,閃電般地操起鐵槍,順勢一磕,正中嘍羅的小腹,這個可憐的傢伙悶哼一聲,整個身子折彎起來,如同蝦米似地彈出去,越過半個艙身,撲通掉進冰冷徹骨的河裡,還是小五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