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確實是少莊主,而非莫管事?”
“便是這一點奇怪,故老夫印象極深。”
原煙波沉吟半晌,某件舊事忽地掠過腦中。
“難怪……”她喃喃,突地長身立起,“柳伯伯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若非柳伯伯,侄女定然後悔終身。侄女現有一事急著去辦,日後定會再來拜訪伯伯。”
柳老闆連忙拱手回禮,目送原煙波匆匆離去,不由心下納悶:後悔終身?會如此嚴重嗎……
滁陽城以西,群山連綿,山勢忽高忽低,道路更是峻峭險阻,故饒是滿山的翠林修竹,也鮮少有人前來採伐。相應地,人煙也較為稀少,方圓百里也就這麼一個半鎮半村的居住地,還是因了附近有個求籤甚靈的古剎的緣故。
他就住在其中一個較為開闊的山頭上,除了眼前這個固執地定期送來一些物事的男人外,幾乎見不著他人。兩人都是惜字如金之人,男人沉默地放下東西就走,他也沉默地目送他遠離。
回身入房掩了門扉,月牙初升,今夜風有些急,惹得他的長髮輕揚。他一向不喜擾人心神之物,便拉上紙窗,也不點燈,取下牆上竹簫吹將起來。
曲調幽怨,若是山中有趕路的人聽到了,莫不會以為哪朝的孤魂野鬼在對月嗟嘆身世,但稍通音律的人便可聽出那簫聲裡其實無心無緒,空無一物。
靜寂中,耳邊捕捉到輕微足音,步履輕浮,不似練武之人。未幾,那人行到竹屋前的空地,移至他的窗前,不動了。外頭的月光將他的身影映在窗上,隱約可見男子發巾隨風飄動。
會是誰?他心下閃過疑惑,簫聲卻不停下,待到一曲盡了,他才淡聲道:“閣下深夜上山,只是為了吹風嗎?”
那身影搖晃了幾下,似是心下慌亂,片刻才朗聲:“自然不是,只不過怕擾了少莊主的雅興而已。”
帶著笑意的嗓音入耳,夏晚清心下一震,手中竹簫竟滑了一截。傾刻間心神已斂,他緩緩推開木門,“是你。”
門外原煙波一身風塵僕僕,只是那笑容仍爽朗如昔,“少莊主,別來無恙?”
他凝視那張沒有多大變化的容顏,一時間不知作何反應。
“少莊主?”該不會真讓她待在外頭吹風吧?
移開目光,夏晚清回身點亮桌上油燈,身後的不速之客也不請自入,往矮榻上一趴嘖嘖連聲:“少莊主,你這裡可真難尋,我足足走了一天山路。”
望著她不拘小節的姿勢,他心下閃過一絲異樣,“我已經不是少莊主了。”
“對哦,那麼該叫你什麼呢?夏兄?”
眉尖不易察覺地輕抽了下,“原姑娘此次來訪有何要事?”果然不對勁,從前她在他面前雖然隨意,卻不會如此熟不拘禮。
“自然是來找你敘舊的。”
“哦?”
“……”兩人一陣沉默,半晌原煙波雙眼一抬,望著屋樑笑道:“夏兄,你這個竹屋造得可真是雅緻,可是你親手……”且慢,這翠竹的顏色怎麼有點眼熟?“……夏兄,不會真如我所想吧?”
瞧見夏晚清一徑沉默,她一個激靈躍起,如臨大敵,“那個斧頭大叔也在嗎?不會吧!”
他不由嘴角微揚,“他現今搬去了山下小鎮。”
原煙波鬆了口氣,轉眼睨見他唇邊淺淺彎弧,不禁呆了半晌,突地靜靜問道:“少莊主,告訴我,這兩年你可有常展笑顏?”
“……沒有。”指尖下意識撫上唇邊,這才發現自己竟然笑了。
兩年來離群索居,別說笑容,連情緒都極少波動。她……終究是特別的。
屋內重又陷入沉默,待到對面山頭古剎的晚鐘遙遙傳來,他方才開口:“原姑娘今晚打算宿在何處?”